猎人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他的两个孩子又聪明又听话。当他打完猎回家,一眼看到在壁炉前的那两张容光焕发的脸。他们靠的不近,但他们中间有几页疑似被烧焦的纸,蜷曲发黑,这就好像一座细细的桥梁,把这两个孩子连在一起了。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安娜还不时指出其中几个词轻声说什么。

他们一定已经和好了,猎人欣慰地想。

事实呢?猎人前脚刚走,这两个乖巧的孩子后脚就迅速分开了。

“你要到哪里去?”温纳问,她用小刀把面包片涂满花生酱,这是猎人自己做的。

汤姆正在穿平时自己最讨厌的靴子,猎人逼他出去打猎的时候都会穿,他还把最厌恶的黑呢子外套披在了绿色的绒布衫外,温纳注意到他腰上有个褐色的腰包,不出意外是猎人的。

“你偷东西。”她说,把面包放回盘子里,把刀放下,“你要出去?”

汤姆用眼角瞪了她一眼,他把过长的黑头发塞进领口,“你别管我。”他冷冷地提醒,“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花了长达十五分钟的时间打理外表,尽力让自己看得体面些,趁着温纳去厨房洗苹果不注意,他偷溜进猎人房间,从一个破旧的小木盒里摸出几个先令,塞进腰包的口袋里装好。他还从餐桌上拿了几块干奶酪,用油布包上同样藏了起来。

在温纳从厨房里出来前,汤姆已经推开门离开了小木屋。猎人没有马,他只好徒步往城里走。 瓦港郡离这里很近,但约克郡离猎人的森林更近。他走了很久,走到太阳西斜,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汤姆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大路的三岔路口上,他不能后退,因为后面是猎人的小屋和森林,而他也同样无法前进,因为只有百分之三十三的可能性他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他从来没有去过约克郡,而指路的木牌残破不堪,上面有字,但他不认识。

汤姆站在原地,默默抿紧了嘴唇。

就在这时——

“去约克郡的话应该走左边。”

汤姆猛的转身。

这个声音他死也不会忘记。就像风一样软,带着丝丝嘲笑和几乎察觉不到的挖苦。

在他身后,那个讨人厌的安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棕发,同样棕色的眼睛在杂乱的眉毛下闪动着令人讨厌的光芒,她穿着一件做工很差的棉布裙,领口脏兮兮的,正冲他笑。

他看着她领口的几块黑色的污渍,皱起了眉。

“原来是你,汤姆。”她“惊喜”地说,把篮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你跟踪我?”他扬起眉毛说,一抹不同意的神色掠过他僵硬的嘴角。“你明明答应过我……”

“我没跟踪你,我要去约克郡。”她诚恳地说,向他展示手臂上的小木篮,“我要去买点东西,你知道,我去过约克郡,知道路在哪儿。”

“……”汤姆眯起眼睛,他当然不会相信她。

“你这个骗子,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他恶狠狠地说。

“我没骗你。我等你走了好大一会才出门的,没想到你动作这么慢,才走到这里。”

汤姆当然不会直说自己因为看不懂路牌,在这里等了起码有半个多小时了。

他愤愤地盯着她,“你!”

温纳瞧着天上的太阳一眼,慢吞吞地说,“我要去约克郡了,你要去哪?瓦港郡走右边,中间去伦敦。”

羞恼和愤怒化作一抹红色,充斥了汤姆的脖子,他分明听懂了温纳话中的嘲笑,不甘心地咬着牙,在瞬间决定去一个截然不同的目的地,“我当然是去瓦……”

“约克郡吗?”温纳毫无教养地打断他,冲他甜滋滋地笑,“我们一路,这可真巧。”

“一起吧。”于是她愉快地说,走上前,勇敢地挽起了他的胳膊。汤姆在不留神间被她得逞了,想要挣扎的瞬间,她把篮子丢进他的怀里,强迫他帮她拿着。

温纳给猎人留了便条,承诺他们会在天黑前回来,从前也有过他们俩去森林晚回来的事。温纳不想让猎人担心,所以在汤姆干出任何出格事情之前,她要把他寻找亲人的决心扼杀在襁褓之中。她决定假意把他放出去一会,然后在必要时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明白和猎人在森林里老实过日子才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她也可以假装不知道汤姆出走的事,但温纳不希望看到猎人成天为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小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