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收礼,自然要回礼。

吴小桐这边没什么绫罗绸缎,珍珠翡翠,有的不过是一些土特产。

斟酌了一回,吴小桐列了一份回礼单子,拿给霍氏。

“嬷嬷,你看这些可好?”

这段时间,吴小桐带着妇孺们上山采菌子摘果子,走的远了,又在山上找到十几个棵茶树,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老茶树。品种都差不多,采摘回来的茶被炒制出来之后,一拨一拨地分别放在不同的竹筒中。

这些竹筒是吴小桐特意央求老苍头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苦慈竹节制作而成,选的都是较细的竹节,最粗的也就跟吴小桐的手腕一般,还有更细一些的,高的不及五寸,最矮的只有两寸许,筒壁上薄雕几笔,形成一幅幅小写意,或山高月小,或远山如壁,或奇峰突出,或一藤葫芦,或两只蝈蝈……各式各色,却无不生动奇趣,妙趣天然。

这些日子,老苍头被吴小桐缠的,只要有空就拿着竹筒子琢磨了,即使如此,也不过就得了十几个,每一个都花费数日,由此也能看得出,这些小玩意儿般的竹筒子,老苍头是真花了心思。

霍氏看着礼单子,上品神仙草两斤;竹荪菌两斤;猴头菌四只;油渍鸡枞菌两坛;石耳五斤;木耳十斤;牛肝菌、香菇、滑蘑、口蘑各十斤……又有榧子十斤;山核桃、榛子、栗子各二十斤。

礼单子后边又有一份精致小巧的礼单,这一张礼单相对就简单了,神仙草、竹荪、猴头之类撑场面的东西没有了,有的只是吴小桐亲自做的油渍鸡枞菌两坛、石耳五斤,又有榧子、山核桃、榛子、栗子等干果各五斤;最后,重点的是四桶茶叶,用了吴小桐割爱的一套虫鸟天然竹筒。

见霍氏看完了,望过来,吴小桐笑道:“后边这些单独放一只箱子……是我答谢赵家公子的。”

霍氏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又被她很快地掩饰过去,笑着点头道:“这般也就差不多了。”

略略一顿,霍氏沉吟道:“田嬷嬷和二管事……”

吴小桐笑道:“按说让二位受累,该有赏银的。奈何咱们穷,少了又拿不出手……我给两人各准备了半斤神仙草,还有各色干菌子两斤。东西不值什么,也就表一个心意吧!”

霍氏笑开来,“这样就极好了。姑娘安排的很是妥当。”

吴小桐笑笑,随手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钥匙来,递给霍氏:“嬷嬷,以后,库房也交给你了。”

霍氏微微一愣,也不退却,很平静地接了钥匙。

吴小桐又道:“吴大壮和吴江家的女孩儿年纪不小了,这些日子看下来,品性都还不错。等送走了客人,你把两个丫头带在身边调理教导着吧……看两人的资质,争取带出一个管账的,一个管物的。至于碧桃,性子浮躁跳脱了些,又好吃嘴馋,看看能不能把嬷嬷的厨艺教给她。”

霍氏微微眯着眼睛听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姑娘看的明白,我也正想跟姑娘说这些呢!……不过,调理人不用太急,这几个堪用就用,不堪一用,大不了再去买几个回来就是了。”

吴小桐眉头微微一蹙,随即放松了,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霍氏的提议。

买卖人口,在她心里有障碍,但经过老苍头和程充这一回买人,吴小桐看见的不是买卖人口的悲惨,反而是救了三家人十几条性命……她心里对买卖人口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抵触了。尽管,还不能如霍氏这般将买卖人口当作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若是需要的话,她也不会再反对了。当然,若是可以,她更想着如老苍头一般,整家整户的买回来,用着放心不说,还不至于使人骨肉分离。

因为快过中秋了,裴府二管事和田嬷嬷都急着回去,吴小桐留她们歇息了一日,隔天一早,就送他们踏上了归程。

临走前,二管事进来给吴小桐磕头辞行吴小桐拿了十两银子给他:“路上给大家伙儿买碗茶吧!”

二管事也没推却,笑着接了,又磕头谢赏道:“姑娘给小的山货都是极好的,这赏银是姑娘体恤大家伙儿,小的就代大家伙儿谢姑娘赏了。”

吴小桐笑着抬抬手:“给大家伙儿带个话,一路上辛苦着些,万事以平安为重,一路谨慎小心着些,平平顺顺回去才好!”

二管事拱手谢道:“姑娘吩咐,小的记下了,也一定约束着众人一路谨慎,姑娘请放心!”

二管事辞了出去,到外头张罗着套车候着了。

田氏又进来磕头辞行。

吴小桐让霍氏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交给田氏,笑着道:“也没什么好的给嬷嬷,都是山上的一些出产,不值什么,聊表一下我的心意吧!”

田氏满脸喜色地接了,又要磕头谢赏,被吴小桐示意霍氏扶住了。

又是客套寒暄了一阵子,吴小桐起身送客,带着霍氏碧桃一路将田氏送出门,看着众人登车上马,一路去了。

各人散了,各做各事去了,吴小桐也跟霍氏打了个招呼出了门,一路往胡家走去。

这两日,因为裴家来人,吴小桐没有上山,也没得空往胡家来,老苍头倒是每日都会过去。

一踏进胡家的小院子,吴小桐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胡元辰,第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到他瘦了,瘦的几乎脱了形,一身青色布衣松垮垮挂在身上,仿佛一个衣架挂了衣服一般。之前,他在床上躺着坐着,虽然也看着瘦了,却没有这会儿这般直观,这般明显。

小院子中间栽着一棵石榴树,这会儿挂了数十颗石榴,硕果累累压的枝条儿垂下来,低的几乎触到地面上来。

胡元辰就站在石榴树前,负手仰首,背对着小院儿门口,一动不动,仿佛静默成了一尊雕像。

吴小桐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瘦高的背影,莫名地觉得清冷、寥落,印象中那个神态飞扬、有些莽撞有些霸道的锦衣少年化成了灰,经历了种种之后,成了眼前的寥落背影,仿佛一转眼,少年长大了,成熟了,深沉了。

往往成长都是伴随着伤痛的。

吴小桐暗暗叹了口气,刻意加重了脚步,朝着胡元辰走过去,一边轻快地招呼:“出来了?感觉怎样?”

闻声,胡元辰缓缓转回头来,看着吴小桐一步步走近,脸上的寂寥迅速退去,换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微微勾着唇角,缓缓开口:“好得多了。”

看着吴小桐停住脚步,胡元辰的目光落在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上,略一停顿,随即转开,“听说你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客人走了么?”

“唔,刚走。”吴小桐点点头应着。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簌簌轻响,胡元辰似乎呛了风,咳嗽起来。

吴小桐上前一步,抬手给他捶着背顺气,好一会儿,胡元辰才止了咳嗽,微微喘息着笑道:“无妨了……”

吴小桐顺手摸了摸他的衣服,又随即摸了摸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吴小桐拧起了眉毛,毫不留情地呵斥道:“箱子里不是有件夹衣么?你怎么的不穿上?你这病情刚刚好转,能出来走动走动是好的,可也要自己注意才行啊?就穿着这么一件单衫子出来,这是嫌你自己的病好的快吗?”

说着话,吴小桐跑进屋里,从箱子里拿出那件夹衣,给胡元辰穿上。又搬了一张竹椅出来,放在石榴树下。

“喏,你也别总站着,不愿意别在屋子里,出来坐着透透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