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收稻季的锻炼,吴小桐咬着牙坚持下来,虽说累的很,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割稻子的技术渐渐熟练了,速度也快了许多,已经能够超越小臭儿,几乎跟拴住齐头并进了。另外,经过这些天高强度的劳动,她的饭量增大了不少,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给激了出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是一新,落在别人眼中,就觉得这个孩子成长了稳重了,而吴小桐自己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许久,却一直仿佛做客,总是带着旁观的心态,如今,她不再飘飘忽忽,不再浮躁不安,而是在这一片收获的辛劳中,完成了一次蜕变,她慢慢地将自己融入到了这个社会,融入到这些辛勤善良的人们中去,落地生根,真真切切有了归属感,心安定了,自然从容,自然宽厚,自然深沉饱满起来了。

听到徐寡妇呼唤,吴小桐割下手中的一束稻谷,随手放在旁边割倒的稻谷上,镰刀一放,两只手一划拉,就堆成一个稻谷个子,腰上早就备好了干稻草,抽取一簇来就是最简易的草绳,一捆一扎一拧,一个稻谷个子就完成了,干净整齐地立在了稻田里,跟后边许多稻草个子排成一排,犹如站立在田里列兵!

吴小桐抓着脖子上的巾子擦把汗,欣慰的笑了。

小臭儿依旧反应最灵敏,在不远处连声招呼着:“你俩快些啊,晚了没菜了!”

吴小桐回头,拴住也拎着镰刀走过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并肩一起往地头上走去。

“哎,来了辆马车!”跑在前头的小臭儿突然喊了一声。

吴小桐和拴住同时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那青帷马车颠簸着一路而来,渐行渐近,然后,就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停在了不远处。

青帷马车后边跟着两名骑马的男子,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更小一些,约摸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年纪稍大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灰蓝色长袍,前摆掖在腰间,个子中等,五官端正,眉眼平和,气度沉稳,此时一拉马缰,翻身下马,抬脚往人群这边走过来。

未语先笑,这青年来到人群三五步处拱手施礼,扬声问道:“老人家,打扰了!”

恰好刘老实在人群边儿上,听到这话,连忙束手束脚地回了一礼,道:“不敢!不敢!”

那人微微一笑,问道:“请问,此处可是双溪镇?”

刘老实点头应着,并没说话。旁边有心急的帮腔道:“此处就是双溪镇,你们是哪里来的?可是来找胡家的?”

说话的功夫,吴小桐也来到了地头人群中,听到这人开口,目光一闪,招呼着小臭儿和拴住挤上前去。

“胡家的人前些日子都搬走了,你们要是来拜访胡家的,却是错过了!”吴小桐趁着别人没说出什么来,抢着插话道。

拴住和小臭儿跟着吴小桐时候多了,对外来人更警惕些,听吴小桐这么说,也在旁边帮腔。

那人笑容微微一敛,目光飞快地扫过三个半大孩子,然后落在吴小桐身上,笑着道:“多谢这位小哥告知。不过,我等却不是来寻胡家的。我们来是想……”

这人的话未说完,那边的青帷小车里却传出一声略显苍老,却明显很是激动,又带了满满震惊的声音:“姑娘?”

吴小桐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就见青帷马车的窗户帘子撩了起来,露出一张微黄偏瘦的中年妇人的脸,满脸的惊讶,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位中年妇人约摸三十出头年纪,五官清秀,眉目柔和。这妇人看样子像是大病初愈,脸色尚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萎黄之色,加之长途跋涉,一路辛劳,又沾了行尘,染了憔悴,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看见这位,吴小桐心里莫名一跳,心道不好。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位是哪个了!

果然,那妇人唤了一声之后,就撂下了窗帘子,下一刻,就匆匆从车厢里出来,几乎什么都不顾地跳下车。可怜她大病初愈,又坐了许久的马车,双腿酸软无力,又麻木不着力,这一冲下来,竟一个趔趄栽倒下去。

好在,另一位少年赶上前托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在车辕下。

那妇人也没顾上跟少年道谢,挣扎着站稳了,又再次往吴小桐这边冲过来。

看着她这般挣扎、激动,吴小桐只能强压住内心里无比迫切地逃开的冲动,站在原地,等着那妇人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搂进怀里!

“姑娘,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啊啊啊……”妇人抱住吴小桐,情绪完全失控,忍不住涕泪横流,放声号啕起来。

吴小桐本来就抗拒陌生人的接触,被这妇人抱的紧紧地喘不过气不说,还又哭又嚎的,着实受不了,只能努力挣扎着脱身。

好在,这具身体个子不矮,这段时间锻炼加劳动,又蹿高了不少,力气也增大了不少,一挣之下,竟被她挣脱了。那妇人如影随形,紧跟着又要伸手来抱,却被吴小桐及时地伸手抓住。

看着她的眼睛,吴小桐大声道:“这位婶婶,你且住声!”

妇人的号啕戛然而止,然后瞪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吴小桐,怔怔地,满是不敢置信,甚至惊疑恐惧地急急问道:“姑娘,你叫奴婢什么?姑娘,奴婢是你的奶娘啊,难道姑娘不认识奴婢了吗?”

我又不是你家姑娘,我咋认得你?

吴小桐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表面上却挂着一抹微笑摇头道:“这位婶婶怕是认错人了,我确实是初次见到婶婶!”

说着,吴小桐瞟向那两个年轻人,提醒道:“二位……”

那两位不好再旁观下去,还是那个少年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妇人,低声劝慰了几句,妇人激动的神情略略缓解了些。

吴小桐躲开去,正要拉着拴住和小臭儿去河里洗手,她割了一上午稻谷,又累又饿的,还想尽快吃饭呢!

那边的妇人却在略略稳定了情绪,草草擦了脸之后,又跟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冲上来搂抱啊嚎哭啊什么的,而是很是客气有礼地曲膝道:“刚刚一时失态,让姑娘受惊了!”

吴小桐也懒得纠正她的称呼,很不在意地挥挥手,就要继续往河边走。

“多谢姑娘宽宏。”那妇人再次曲曲膝,止住了吴小桐的脚步,然后继续道,“我得了姑娘的信儿,立刻从金陵启程,一路上都是换马不换车,已经连续奔波了近十日……不瞒姑娘说,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还望姑娘垂怜,给我找一个歇息的地处……我在这里,先谢过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