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小桐到了,老苍头也没说话,转身进屋。吴小桐紧跟上去,见老苍头只是随便扫了扫,就径直走向那口衣柜,抬手就把衣柜给打开了。

这让想上前指引的吴小桐愣了一下,随即乖乖跟在后边,等着了。

老苍头打开衣柜,仍旧只花了片刻,就打开了机关,喀喀喀一阵机关声响过,洞口打开,老苍头瞥了一眼,就回头叮嘱吴小桐:“你在这里等着!”

吴小桐多少有些好奇,却也知道,未知下边情况如何,若是有危险自己跟着反而碍手碍脚,不如等着老苍头探过之后,她再下去见识满足好奇心就好了。反正,老苍头对什么东西都不怎么上心,就是下头有什么好东西,也会交给她处置和保管的。

吴小桐答应了,老苍头就进了衣柜,沿着那道阶梯缓缓走了下去。

眼看着洞里黑暗,吴小桐正想提醒老苍头要不要点盏油灯的时候,就见老苍头从怀里摸出一只火绒子来,吹了吹,就腾起一小簇火苗。这火苗不大,做别的不行,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照明却足够了。

老苍头的身影在那一小簇火光映照下,渐行渐深,看不见了,吴小桐也索性离开衣柜,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坐下来。闲极无聊之下,吴小桐开始摸索着研究起桌椅上的雕花来。

椅子是普通的四出头官帽椅,这种椅子出现在开国年间,据说是开国太祖所创,最初只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流行,后来渐渐流传开来,但凡有点儿家产的人家都能弄上一对摆屋子里装门面了。是以,吴小桐初见这里的桌椅并没有在意,这会儿细看,却发现,这套桌椅很可能比她想象的贵重的多。

在扶手出头和靠背出头上都雕琢了精巧的如意云头纹,靠背上中间的木板上也雕琢了团形如意云头环卷草纹图案,雕花不多,但那花纹却极繁复精致,最细致处,云头的花纹不过头发丝一般,对雕工要求极高……吴小桐摩挲着光滑圆润流畅的雕刻线条,不禁有些疑惑,胡家哪怕家大业大,一个普通的下人就能用上这等精致的家具?由此,吴小桐又想起上午背回去的被褥衣服,当时没觉得,细思量之下,那衣物、被褥虽然都洗的半旧,却都非常干净……而那些看似普通的棉布,应该也不是常见的便宜货,而是据说珍贵更甚羽缎、羽纱的蕉布,乃是用芭蕉纤维纺织而成,挺括透气,适合用作夏衣的高档布料。

嘶,若她猜测的都是真的,那这件小屋子绝对不是给下人住的!

正思量着,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吴小桐连忙起身走过去,却见是老苍头从地洞里走上来……让吴小桐惊讶的是,老苍头空着手下去的,折回来,身上却背了一个人。一个头发乌黑的男人。看那人耷拉着手脚软趴趴的样子,应该是昏迷了……

“爷爷?”吴小桐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叫着,身体反应也不慢,连忙上前帮忙。

老苍头唔了一声,迈出衣柜来,径直将身上的人放在床上……那人昏迷不醒着,完全不知道借力,老苍头又完全没有轻手轻脚的自觉,这一放之下,那人几乎是摔在了床上,头直接撞在空空如也的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吴小桐听着那动静都替那人疼得慌,也难免替这人扼腕一把,被老苍头救上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在地窖里没人发现固然会死,但落在老苍头手中这般粗犷对待,死倒是不容易了,可会不会直接给摔傻了?

她这里七想八想的,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人挨摔的另一个帮凶,就是她!要不是她之前把被褥都搬走了,老苍头即使把人丢在床上也不知摔得这么狠!

那人看来昏的很彻底……或者说,本来多少有些意识,也可能被老苍头这一摔给摔的彻底昏透了,摔的那么狠竟一丝声音也没有,吴小桐甚至都看到,他的头摔的弹了一下,又落回去,然后就歪到了一旁……呃,别是摔的断气了吧?

吴小桐爬上去,伸手到他的鼻子下试探,触手有温热却微弱的气息传来,她才略略放了心。吐出一口气来,吴小桐这才仔细地打量这个人,一看之下,不由大惊——

“怎么是他?他不是早就走了?”

不怪吴小桐惊讶,老苍头背上来的不是别人,竟是早该走了十来天的胡元辰胡大公子!

也不怪吴小桐刚刚没有一下子认出来,主要是十多天没见,胡元辰仿佛变了个人。一贯的精致锦袍换成了粗葛布衣不说,还揉搓皱巴的犹如腌菜;头发随便系在头顶,却也乱蓬蓬不成样子;原本阳刚俊美的脸,已经病的苍白干瘦,眼窝深陷,两颊抠了进去,连眼眶、鼻翼和嘴唇周围都泛着一层暗沉的青色,再加上上唇和下巴乱蓬蓬的胡茬子,乍一看,就是个久卧病榻的病汉模样,至少老了十年有余……哪里还有半点儿皎皎少年郎的风采!

老苍头把人扔下,抖抖衣裳,也不理会吴小桐的惊讶,只淡淡吩咐道:“你去打点儿水来!”

吴小桐愣了一下,疑惑道:“爷爷,你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里……不带回去?”

老苍头唔了一声,扒拉开吴小桐,伸手扶上胡元辰的手腕诊脉,显然是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致。

吴小桐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应了一声,转身拿了屋角的一只脸盆,往外就走。

还好,这屋子里摆的是一只木盆,她上午嫌重没带走,若是铜盆,估计也被她拎回去了……

打了水,吴小桐才想起,那屋子里但凡是布做的东西都被她搜罗走了,没办法,只能把袖子里才用了没几天的帕子抽出来,搭在脸盆上送进去。

老苍头已经诊脉完毕,正站在床侧看着胡元辰不知想什么。吴小桐挽挽衣袖,正要上前替胡元辰清洗,却被老苍头一伸手拦住,将他之前用的火绒子地给她,吩咐道:“地窖里有米,院子里有灶,你去熬一些粥!”

能不伺候人,干些别的事吴小桐也挺乐意的,没有谁天生喜欢伺候人的……更何况,她大概也理解老苍头这般做的原因,应该是知道了她女孩子的身份,隐晦地指点她避嫌。毕竟,擦洗之类的活计都免不了肢体接触,哪怕是手脸接触,在这个时代也是不合礼数的。这里可没有护士这个职业!

更何况,吴小桐对地窖还是有些好奇的,特别是老苍头说地窖里有米……她真是有些按捺不住想去看看究竟有多少,若是多的话,他们一群人的口粮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即使吴小桐有心理准备,胡家存在地窖中的粮食不会少,但真看到地窖中那一字排开,直径五米,高约三米的十几个粮囤,还是给狠狠地震了一回。这么多粮食,怎么也得有几万斤吧,就他们那七口人吃……呃,加上胡元辰是八个人……吃上十年也够了哇!发了!发了!

欢喜无限地连连喊了几声,吴小桐才压抑住满心的兴奋,再回头看地窖中摆放的另外一些大缸。打开来看,才知道这些大缸里也是食材,却不再单单是粮食,有粟米、黍米、绿豆、红小豆等杂粮,也有花生、芝麻、莲子、红枣等高档食材,再一侧的墙上还装了一排壁橱,一个小格子一个小格子的,里头存放的东西则更加珍贵,竟然是一些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更让吴小桐欢喜的,角落里还摆着十几个小口大肚的瓷瓮,竟然装的都是油。吴小桐挨个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定有一只盛的是芝麻油,另外的则都是菜籽油。

跟酒肆地窖的构造相仿,都是里外两间,里间是冰窖,外间是粮库,同样有一个避人的小隔间,里头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只烛台,旁边还放着满满一匣子数十根蜡烛。只是烛台上的蜡烛却早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烛台冷却的蜡渍……吴小桐看着这些东西暗暗揣测,胡元辰应该是那日匪祸降临被人送进地窖的,送他进来的人出去就没能再回来。那以后,胡元辰就被一个人留在了地窖里……

比较奇怪的是,吴小桐仔细搜索了一遍,床上胡乱丢着一床被子,却没有绑缚的绳索,胡元辰应该是自由的,为何一直没有出去?难道,是被人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