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吴小桐每日为了温饱忙忙碌碌,一大早还要去酒肆里清理馊水,如今,米面都存了足够两年的,银子也有一些,其他也没什么活计,倒正好有空给她锻炼身体、练习箭法。

于是,从这一晚开始,吴小桐就开始给自己制定了锻炼计划。

晚上,五十个仰卧起坐,五十个俯卧撑,五十个深蹲,再练两刻钟的瑜伽。早上则跑步去镇子东头,在河边练半个时辰的瑜伽,顺便把鱼篓起了;然后寻了两块青石,做成哑铃状,练习臂力,每日练习四到六次,分组分时练习,以期尽快地提高手臂的力量。

头一天晚上,小亓已经睡下了,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又起身透过窗户看出来,就看到吴小桐一个人在黑黢黢的院子里折腾,看那架势像练体,动作却都很怪异……练武之人,拳法多种多样,但基础的练体方法却都差不多,有差异也都是很细小的不同。吴小桐用的锻炼方式却独树一帜,完全陌生,小亓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这招式如此陌生如此怪异,难道此子并非我族?亦或者,之前居于边远之地,沾染了蛮夷之气?

吴小桐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怀疑成了异族,还在为早日成为神箭手而咬牙锻炼呢。

也亏得这些日子她日日上山上树下河的折腾,吃的饱了营养也充裕了些,身体比之前流落街头时已经强健了许多,锻炼起来,虽然吃力,却不至于吃不消,能够咬牙坚持。

睡了一觉,第二日起床,前一晚锻炼的效果就显现出来了——两条胳膊两条腿,加上腰腹部的肌肉,简直浑身上下没有不酸疼不僵硬的地方。特别是腹部的肌肉,甚至还有点儿颤巍巍的抽搐感,让她还没睁开眼,就先吸了口冷气。

“嘶,真疼啊!”吴小桐低低地嘟哝一声,强撑着爬起来,拖着两条腿,捱到溪水边,洗漱一番,就在溪水边活动了活动,强撑了咬了牙,一路跑着往镇子东头去了。

小亓站在大门口,遥遥地看着瘦弱的背影一路跑远,看不见了,这才缓缓地走出来,走到溪水边,看着哗啦啦的溪水,沉思起来。

天色尚早,星星还零落在灰蓝色的天空。

吴小桐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缓缓地做着瑜伽……之前没注意,这会儿做起瑜伽来才发现,这具身体极柔软,拉伸性很好,一些她之前很难做到的动作,在这里第一遍就能做的很到位。她自己也暗暗琢磨,难道这具身体之前练过……这种柔韧度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即使练武术的人,也不会这般柔软……她倒是想起了一种功夫‘柔术’,或者叫‘软骨功’,这种功夫练到极致,一身骨骼都能随意弯曲,真正能做到柔若无骨!

不过,这种功夫大都用来打把势卖艺,或者舞姬为了追求柔软的腰肢,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是不会练习的!

汗,难道这具身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来历?

吴小桐被自己的推测汗了一把,然后,果断地把追究这具身体出身的念头远远地丢开去。不管之前怎样,既然换了她吴小桐的芯子,那这具身体也就算是重生了一次,前头出身怎样,什么身份,又跟她有一毛钱关系?

照目前的情形看,她大概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这个镇子。哪怕这具身体之前有什么身份,经历了什么,也不可能影响到她在双溪镇的日子。如此,她又何必想那许多,自寻烦恼呢?

青山连绵,林木葱郁,又有碧水潺潺,在身旁哗哗流淌着,天地自然,无比谐和,无比美妙,置身其中,吴小桐很快就有了一种很愉悦的感受,仿佛她的每一个呼吸,都跟这晨风这流水融到了一起,亦或者,她的人似乎已经融入了大自然中,与这山这水这轻风这芦苇一样,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感受自然,融于自然,又从这一呼一吸中,汲取着自然的清净之气,洗涤机体脏腑的污秽杂质……

一套瑜伽动作做完,缓缓收势,吴小桐缓缓张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知觉心静、气畅、耳聪、眼明……整个人从机体到精神,都无比舒适无比饱满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古代的瑜伽大师,讲求在山清水秀之处修炼了。

这大自然的山、水、天、地、晨风、暮雨……万物协调,互生互补,又互相制约着,就是最大的平衡。人练功,练的就是调整身体的偏斜、不足,什么时候,练到身体阴阳气血,相生相成,相融相克,与自然和谐统一,达到真正的平衡,也就到了最健康的最活力充沛的状态,也就达到了功力之大成。

想着想着,吴小桐微微地笑了。

没想到,她今日还有这么一番意外的收获。

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吴小桐活动一番筋骨,这才脱了鞋子,挽了裤脚,下水起鱼篓子。

鱼篓收获还是不错,大大小小总也有七八斤的样子。

吴小桐收拢了鱼虾,又将鱼篓子里换了新骨头,重新下到水里,这才背了鱼篓往回走。

吃过早饭,老苍头又上山砍竹子,吴小桐也带了小亓一起上山,帮着老苍头砍竹子的同时,也捎带着再去看看绳套和陷坑。

一路无话,临到山林了,小亓轻声道:“陷坑和绳套未进深山,所获不多。”

吴小桐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五个人四个孩子,仅有小亓一个大点儿,还有腿伤不能攀爬用力,自然进不得深山,那陷阱绳套能有之前的收获,已经是很幸运了。时间久了,伪装的树枝草木枯萎,异常的样子可能会引起动物的警惕,再说,山林边缘本就没多少野物,也不可能总是有所收获。

点点头,吴小桐笑道:“我知道的。等你腿伤好了,等我箭法大成,我们就去深山狩猎……”

“想吃野猪猎野猪,想吃鹿肉猎鹿?”小亓含笑戏谑道。

被他这一说,吴小桐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却一边毫不脸红的点头称是:“嗯,嗯,就如你所言!哈哈……”

小亓微微一瞪眼睛,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心态都很好,也有了心理准备,但仍不可否认,其实还都抱着一片希望,希望好运仍在,希望收获丰厚……结果,还真没落了空,一只绳套上挂了一只野兔,一个陷坑里落了一只竹鼠。还好,陷坑里插了竹楔子,那竹鼠落入陷坑后就伤重死亡,不然,就竹鼠那变态的打洞本事,小小的陷坑根本困不住它。

一只野兔毛重约摸有七八斤;竹鼠却肥的很,足有十三四斤,圆滚滚肉呼呼的。而且这东西骨架极小,同样重量的竹鼠,比野兔出的肉能多一半,而且滋味鲜美,酥烂软嫩,比野兔山鸡美味多了。

有了这两只收获,吴小桐足够欢喜了,收好了猎物,又将陷坑收拾布置一番,就顺着溪流,逆水而上,寻找竹林子,帮老苍头砍竹子去了。

如此,忙碌了两日,盖房子所需的竹竿已经备好了,连搭房顶要用到的竹苫子,也被老苍头缚好了,一层层倚在院墙上晾晒着。

陆续有相熟的人主动上门,明柱、拴住爹、俊子爹等人都上门询问盖房一事。老苍头出面接待,并跟他们商量好了采石盖房的时间安排。临到约定时间前一天下午,吴小桐发了一大盆面,准备烙些烧饼备用。徐寡妇找上门来,询问盖房子一事,并主动提出来帮忙。

吴小桐也没拒绝,一边抓了两块自制的山药糕给柳叶儿,一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婶子,你能来自然最好了,说好了管两顿饭,婶子也不用早来,吃过早饭,过了巳正再来就行啊。”

徐寡妇连声答应着,挽了袖子就过来帮忙和面。

吴小桐见她真挚,并不作虚,也就不推却,笑嘻嘻地分了一半面给徐氏,两个人一起和面。

但是,很快,吴小桐就察觉到了异样,她的面还乱七八糟地一团,徐氏手下的面已经揉成了很光滑圆润的条状,然后,徐氏询问了一声,就拿起擀面杖擀火烧,那擀面杖和面团在徐氏的手下简直有了生命一般,她几乎看不清徐氏的动作,擀面杖只那么一压一旋,一个正圆形厚薄均匀的面饼就擀好了,然后,一眨眼的功夫,第二个、第三个……

吴小桐微微地张着嘴巴忘记了合上,好一会儿才由衷地感叹道:“婶子,你这手擀饼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徐氏微微侧脸,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这算什么,哪个妇人不会!”

吴小桐嘎巴嘎巴嘴……她就不会!

徐氏却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仍旧淡淡道:“倒是难为你一个哥儿,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周全,又勤快伶俐,才是个难得的呢!”

“嘿嘿,婶子就别夸我了……”吴小桐讪讪地回应着,也实在没勇气站在徐氏身边揉面了,干脆自告奋勇去点火烧灶:“有婶子这手绝活,我就烧火烙饼吧!”

点着火,把面饼放进锅里烙着,吴小桐进屋拿了一小罐绵糖出来,跟徐氏道:“婶子,借着你的手艺,给我们烙两张糖饼解解馋吧!”

徐氏抿抿嘴应下来。拿了一只面团,捏了一丁点糖包裹进去,擀成面饼,吴小桐要求下,徐氏做了两张糖饼,就再也不肯做了,只说白面精贵,还是留着给盖房子的劳力吃吧!

吴小桐无奈,却也感谢徐氏真心替她们着想,也就不再说什么。

很快两只糖烧饼烙好了,淡淡的面香透出一丝焦糖的甜味儿,引得柳叶儿的眼睛黏在上面都挪不动了。

吴小桐拿了把刀,把糖饼放在面板上,两刀四片,一张圆圆的糖饼就被切成了四个小扇形。吴小桐第一时间托了一角放在碗里,递给柳叶儿手里,然后招呼在院子里另一边帮着老苍头收拾稻草的小臭儿和俊子、拴住,一人也分了一角给他们。第二张糖饼,吴小桐切了切,把两角盛在碟子里端进了屋里。

吴小桐盘算着新房子装饰,强拉了小亓给她做画师,要几副花鸟山水图,等房子盖好了悬挂装饰,为了这个,特意去了趟杂货铺子,把生宣、熟宣、半生宣都买了几张回来,连通笔墨砚台也买了一套,只不过买的都是极普通的东西。就这样,一点点东西还花了她一两五钱银子呢!这个时代的文具真心贵,也难怪,大多数庄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呢!

买笔墨的时候,吴小桐还意外地在杂货铺子里买了几本旧书回来,有一套《大荒异志》,还有一本游记《西域记》,是一个名为陆清远的人游历西域写下的一篇游记;还有两本杂记《睢园小记》和《俪堂闲笔》,都是很随意地生活记录散文,有论诗,有会友,也随兴感叹的三两语句,特别是《俪堂闲笔》中,还记录了一太湖民风、时令小食,常常只用三两笔,就将一风俗一美食描绘的惟妙惟肖,宛如眼前。

据那杂货铺子的掌柜称,这些书乃是胡家流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吴小桐不懂什么珍本孤本善本的,只目测着,这几本书都是手抄本,不说纸张怎样,就那字,看在吴小桐眼中都称得上艺术品了,不看书的内容,就欣赏这些字也是一种享受。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吴小桐花了二两银子才将这几本书买下来。那掌柜的暗暗心喜,吴小桐却也满意非常。二两银子在她眼里不算少,但她却一点儿不后悔,这些书她实在太喜欢了……说起来,她怎么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在现代最喜欢的就是看书,到了这里,她还没摸过书本。能有这么几本书,细细地品味,想想都让她欢喜无限。再说,家里还有个小亓,日日枯坐着,带几本书回去,也能让他有个消遣。

让她高兴的是,小亓也非常喜欢那几本书,特别是《睢园小记》和《俪堂闲笔》两本,小亓格外喜欢,刚拿回来时,整整捧了一天。过了两日,刚刚好些了。

这会儿,吴小桐端了两角糖饼送进屋,就见小亓正在作画。纸上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转角回廊……却是一个园林景致。

图还未成,却也已经能够看出个大概轮廓,布局基本已经完成,吴小桐侧着头看了片刻,笑着道:“这园子……真好看!”

可不好看么,那雕梁画栋,挑角飞檐,诸般格局不是一般的大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享用的规格……她在心里琢磨着,这等类似于颐和园的格局规制,最低也是王府后园。就是不知道,这幅画反应的是小亓记忆中的哪一处,景王府?还是京中的御花园?

小亓缓缓地在假山石上描了一笔,搁下毛笔,转回头来,微笑道:“只是观《睢园小记》偶有所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