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芜将在上房与老夫人相见的情形一说,许妈妈不禁既喜又忧。

所喜老夫人见了姑娘、用了甜品,没有追究小厨房,又让姑娘晨昏定省,称得上是接纳之意。

忧的大概就是闺学的事了。

纪芜自是明白许妈妈所想,却不以为意,闺学她原本就不想去,老夫人是真心顾及她的身子也好,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在内,都无关紧要。

她心中一动,就含含糊糊地说了试探如意的事,继而打听起从前府上的情形,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太太与老夫人之间可有什么恩怨过往。

谁料一向对她知无不言的许妈妈这次却一丝口风都不肯露,面上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只是叹息一声道:

“……姑娘日后在老夫人跟前,还是尽量少提太太吧……至于出府探望太太,咱们慢慢再谋着。”

这一下,纪芜心中那颗疑惑的种子更是一下长成了小苗。

第二日卯初三刻,雕花窗中刚透进来第一缕熹光,纪芜就被许妈妈和紫柃挖了起来,收拾停当了去上房请安,顺带也见着了一众伯娘婶子们。

大伯母蔡氏进府第一天头一个就见了,二房阖家去了任上,纪芜其实也就多见了一个四婶娘。

四太太陶氏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穿一件石榴红芙蓉锦绣萱草云纹的妆花通袖,系一条湖水绿细褶六幅马面裙,梳着平缓从容的花盆头,右边插一枝雪里红新鲜折枝菊花,左边偏戴一只郁金雀头衔珠金钗。

比起蔡氏的一袭大红遍地金刻丝,着实是中规中矩的打扮。

作为老夫人唯一的一个庶子媳妇,陶氏向来是不愠不火与人无争的性子,见着纪芜,面带微笑寥寥问了几句饮食起居,不至于让人觉得生疏,但也绝说不上热络。

让纪芜诧异的是竟然在来晨省的人中见到了二房那位姨奶奶小裴氏。

要知道,姨娘们一般没有资格进上房立规矩,老夫人给的这份脸面不可谓不大。

小裴氏脸上的笑容照旧温和,一句话也不多说,落后几大步恭谨地跟在太太们身后,看着她如昨日一般清淡的妆容、素净的打扮,纪芜仿佛有了几分明悟。

府中已娶亲的只有大少爷,一面之交,纪芜对大少奶奶蒋氏唯一的印象就是其长了一副殊为明艳的容貌,大周老中青各色美女见了不少,目前为止,蒋氏可称得上是第一人。

至于庶姐庶妹与堂姐妹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闺学的缘故,请安的时间不一样,并没有撞上。

开始晨昏定省后又过了一日,内帐房的一个管事媳妇双瑞家的送来了绿绮院各人十月份的月例银子。

纪芜一阵心喜,怎么忘了这一茬,自己现在也是有工资可领的人了。

“姑娘的月银每月五两,妈妈是一两多五百文,紫柃姐姐每月一两,我是五百文……统共是八两银子!”

许妈妈将粗使丫头、婆子们的一大串月钱拿了出去分发,屋子里,绿栀拐着手指头数数,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紫柃呸一声道:“内帐房忒下作,把我算入二等,我无话说,怎么妈妈也只领着教养嬷嬷的例?定是那蔡婆子弄得鬼!”

许妈妈在本家时虽是教养嬷嬷的身份,实际在去安阳之前早就领着一等管事妈妈的月例。

“消停些吧。”许妈妈推门而入,“一等二等,又有什么要紧?”

许妈妈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照规矩,哥儿姐儿跟前服侍的人都有定例,如今姑娘身边空出了一半多的缺,却不见有人说一声填补……

许妈妈暗自叹息,罢了,若是进来人,不知是人是鬼,反倒不好开交,暂且这样吧。

这样想着,也不及问纪芜一声,开了螺甸小柜子,就将桌上的几封月例银子放进了惯常装使费银子的花梨小匣子里。

纪芜惊讶地眨了眨眼。

紫柃和绿栀,一个已经埋头做起活计,一个趴在桌上有些无聊地翻着千字文,嘴里还咕咕嚷嚷念着字……好像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