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四太太四姑娘所乘坐的船被劫,整艘船沉在了滔滔黄河水中。

四太太离开侯府的打算很简单,她在东京城孤立无援,自然是要回娘家,而侯府显然是不会同意的,因此,四太太轻车简从,只在黄河下游一处寻了个码头,上了一艘商船,打算顺流而下,回到江南老家,却是不想,竟然头天晚上运气不好的遇上了水匪,只剩下了一个会水的奴仆回来报信。

这时代的安全实在难以保障,六娘不由得感慨,当日她随着宁三老爷从秦州回东京城,因打着官府的旗号,又有身强力壮的家丁做保护,这才没有出事。

她当时并非没有腹诽这些大老爷们出行竟然出个门,游手好闲的家丁竟然要带上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如今想来才发现那人手真的是带的少了,毕竟,宁三老爷当日的一大堆马车的车轮印迹就能体现出车上到底有多少值钱的物件。

东京城虽然鱼龙混杂,治安还算不错的,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六娘都放松了警惕了,有些想撇开韩过在东京城再呆断时间,然后自己回家。

这件事倒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她的钱财虽然不至于多的谁都想上来啃一口,可孤身上路,她真没什么经验,最好的办法还是跟着韩过一起。

要知道,这时代并非没有官员赴任时间到了却没有到的,最后一查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何况,西边儿,那可不是什么安生地儿啊,她在这东京城安稳了三年,却也不至于忘记了那儿的兵荒马乱。

四太太和四姑娘在船上出事儿的事儿宁家自然是想瞒下来的,可好巧不巧,当日四太太从船上派下来求救的那个下人求到的人显然跟宁家不太对付·派兵去救派了,也没有任何拖延,最后没救到实在是那帮人一看事情不对就沉船逃窜。

事情到此自然还没完,派人下水打捞四太太和四姑娘遗体的事儿也没耽搁着·可这会儿恰逢夏季黄河涨水的时节,打捞这事儿最后是不了了之,只是把求救的那下人给送进了东京城,并且一封请罪折子交上来了,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的清清楚楚,然后,就拉着兵去开始剿匪!

这边儿宁家的下人到了·那边儿请罪的折子也到了,宁家即便是瞒,这事儿也瞒不下去,更是一不小心将老太太给气的断了气,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委屈四下里报丧,韩过也算宁府的姑爷,这报丧的自然是头一波。

“宁家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不光宁家这一关过去了,韩过这一关也算是过去了!

此刻的六娘还不知道那么多·只是听说了宁家接连去了三个,其中一位还是老太太,就知道宁家如今最大的难关算是熬过去了·说起来老太太的死算是皇帝一手造成,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反正外人是这么看的,四太太和四姑娘如此激烈反抗,怕是受不了如此大辱,而宁家的名声怕也会因此事再次滑落,虽然宁家如今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而韩过,在此刻因为老太太的去世,也成了一颗无关紧要的弃子,运气好的话·倒是可以扭转自己不利的局面,就看韩过会如何操作了。

韩过闻言只是看了六娘一眼,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呆住了没错,可在片刻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无需仔细衡量·他就知道六娘的判断完全没错,宁家这一关是过去了!

而宁家这一关过去之后,会做出什么动作?对他又有什么影响?

既然来报丧,宁家的态度还能看出一二,显然,宁家还不希望打破这个同盟,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故。

这代表着,他与六娘之间的争执因此事而消失,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家里始终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实在让他有些头疼,对于宁家的四姑娘,他没什么感情,见都没见过,谈什么感情?他所看重的不过是她的身份罢了,如今既然人都不在了,那此事大可揭过不提。

不过,此刻有些事却是必须做的。

“我得去侯府祭拜。”虽未成婚,连定亲都没有,可这婚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只差临门一脚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走这么一趟。

六娘的心思哪儿有韩过转的快,她还在感慨四太太的冲动和这悲剧的结局,却是听见韩过如是说,不知道韩过打的是什么主意,愣了一下才道,“是该去一趟。”

侯府既然来人了,他们若是不去,别人瞧见了未免太过不留情面,即便是尴尬,去了也许还会受些闲气,也得走一趟。不论如何,只要该做的做到了,闲言碎语什么的,六娘倒是不在乎。

说完,便吩咐大声吩咐小满去替她寻件素色的衣裳,今日虽然不早了,正好去了就回来,又让小喜去备下丧仪。

看六娘前前后后的忙碌,韩过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也要去?”

六娘上次去接赵家人也没登过宁家门,不过,倒是听说她前日去了侯府,也不知道到底见了谁?又聊了些什么?

六娘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你不想让我去?”她的身份能不去么?倒是小喜可以躲上一躲。

韩过闻言连连摆手,虽然他不知道六娘怎么想通了,也不觉得尴尬了,不过这种时候六娘肯与他同进退他还是很高兴的,“你先收拾收拾,我寻子明说几句话,换好衣服让白管事备好马车就出发吧。”

六娘换了件素色的衣服,又和小满小喜几个收拾好了东西,这边韩过已经将白子明打发走了,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便直奔侯府而去。

今日不同往日,侯府正门大开,所有祭拜的客人都从正门鱼贯而入,六娘与韩过两人也不例外,不过,进门的时候·少不得有几双仇视的目光,接待的人态度倒也恭敬。

未曾见到宁家的主人,一应皆是管事婆子们在支应,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宁家上下怕是一个都不得安宁了。

跟着领路的婆子,先是祭拜了老太太和四太太,在这两处,见到了宁府的主人,老太太的子女在太太的灵堂齐聚,四太太脚下的孩子则是聚在四太太的灵堂之中·韩过在前面应酬,六娘在后面跟着也没有多话,只是上香祭拜。

显然,此刻深受打击的宁家人与韩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转到下一处。

祭拜过两位长辈,还不待韩过问起,那婆子便主动的要引两人去下一处。

老太太和四太太还好·四姑娘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未出阁的女子说来是入不得祖坟的,不过·宁家显然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也设了一个灵堂。

至此来祭拜的人少多了,香炉上只有寥寥柱香,与先前几处哭声不断不同的是,这儿安静的几乎连落根针都听得见。

堂上香烛寥寥,堂下一片肃杀的白色之中,只有两个披麻戴孝的丫头默默的抹着眼泪水跪在火盆便烧着纸钱,听见脚步声之时,惊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看见不相识的一男一女走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那道光芒如刀,直直的射向六娘。

六娘微微眯起眼睛才能适应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显然,这两个丫头愤恨的眼光让她有些不解,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两个丫头虽然眼生,却也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想到自己不日前还曾见过四太太,估摸着这两位不是四太太的丫头就是四姑娘的丫头了。

“你来做什么?!!!”其中一个丫头显然要冲动一些,腾的一下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来人的方向喝问道。

韩过见状微微一愣,还以为说的是自己,仔细一看那丫头手指的方向,才发现貌似这人的目光穿越了自己,投向的是他身侧偏后的六娘“凶手!滚!滚出去!”那丫头见六娘愣住,伸手便推了过去,却是被反应过来的韩过一把拦住。

被韩过一拦,那丫头便发出声尖叫,像疯了似的,用力的一拳捶在韩过的胸口,就要越过韩过去抓六娘。

另一个丫头反应稍慢了一拍,此刻也跳了起来,指着六娘骂的,“你害死了咱们太太和姑娘,你还有脸来?”骂完,便扭过头冲着领两人进来的那婆子道,“秦妈妈,你带他们来做什么?你想让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吗?”

错愕只是一刹那间的,六娘即便再迷茫,听见这个丫头的叫骂,已是反应了过来,她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了,她今儿个来,本就做好了受人奚落的打算,却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然将她当成害死那两位的凶手了!

对于此事,六娘自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四太太是成年人,自然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主意可不是她出的,她不过是想让四太太将四姑娘调教的坚强些罢了,四太太想岔了,是四太太的错,就算一定要找个祸事的源头,那也是宁家的老太爷和宁家大老爷,跟她韩六娘可没一点儿关系!

韩过一手揽着面前的丫头,猛然扭过头,盯着六娘,算算四太太领着四姑娘出走的日子,竟然就在六娘进宁府以后!

想到当日六娘发下的誓言,容不得他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