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英明!”郑憾冷冷地瞥了郑享一眼,拱手回道,“王弟一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倘若大国公不放心的话,我不介意大国公派个监官来监审,我郑憾做事向来坦荡磊落,不像某些人只会藏着掖着!”

“我看监官也就不必了,孤相信你会秉公办理的。这样,憾弟你出宫时顺道替孤送了百老先生回去,一定要送到家门口,不要摔着哪儿了。”郑桓叮嘱道。

“是,王弟遵命!”

郑憾搀扶着百老先生离开后,郑享那张幽黑幽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鄙夷:“王上可真会见风使舵啊!”

郑桓挥挥手,命侍臣和宫婢都一一退下了,然后满面愁容道:“叔父啊,这是我见风使舵吗?方才我要不那么说,您觉得百老先生会罢休吗?万一他真跑到父王王陵跟前去哭闹,这事儿也就传开了,您脸面上也过不去啊!”

“那你交给郑憾审,郑憾必想尽一切办法来置我于死地,那小子早看我不顺眼了……”

“我知道,我明白,所以我心里有数。叔父您对咱们郑国是有大功劳的,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强加罪名在你头上而不管的。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郑桓急忙劝道。

“但愿如此吧,王上!哼!”郑享冷瞥了郑桓一眼,甩袖而去。

看着郑享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郑桓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怎么还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憾弟啊憾弟,但愿你这会真能给孤查个所以然出来,不然,孤这回就白得罪这叔父了。”

出了宫门,郑桓抬头往自家马车那边看时,居然又看见郑憾了。郑憾正在跟儿子郑克令说着什么,他急忙走了过去,冲郑憾很不客气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查起我儿子来了?”

郑憾转过身,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说道:“怎么?不行?连问一问都不行,那不正好说明你们国公府心里有鬼吗?”

“我国公府心里没鬼,只是有人想强塞一只鬼进来罢了!我警告你,郑憾,”郑享手指着郑憾表情严峻道,“别以为你手里掌着先王赐下的金印就能为所欲为了,就你这张狂的性子,早晚得闯出大祸来!”

“呵呵,我这性子怎么了?我这性子不照样也让您今儿栽了大跟头吗?”

“哼!你?”郑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不不,今儿让我栽了大跟头的人不是你,倘若我没猜错,百老先生应该是江应谋请来的吧?”

郑憾脸上的嚣张之色褪去:“你什么意思?”

郑享又哼了一声,眼含鄙色地摇头道:“你啊你,你以为你是什么性子我不清楚吗?好赖我也是你的叔父。你做事向来就凭你一股蛮劲儿,很少瞻前顾后地去想。你一看手里有阮姑和阮秀了,就立马上王上跟前告状去了,以为就能把我收拾了,其实呢?其实方才若不是百老先生赶到,我原本可以让王上把主审权交到我手里的!正因为百老先生赶到,他又是先王恩师,王上脸面上过不去,所以才不得不改变了主意的!”

“那你凭什么说百老先生是江应谋请来的?”

“关于昨晚那件事,我已从我夫人那儿知道得很清楚了。不错,她是想陷害你,想让阮秀抓你的野鸳鸯,但谁知江应谋忽然插了一脚,这事儿也就算败了。我也明白,从前江应谋被羁押在锦城时,我诸多地为难他,他必是还记恨在心,所以,他一定会帮着你利用这回的事情置我于死地的。而他,远比你会审时度势,百老先生一定就是他请来给你助阵的!”

“你这么神机妙算,做什么国公啊?改做国师好了!我跟你说,别那么多废话,反正阮姑和阮秀在我手里,我一定会把他们两人审个清楚透彻的!你就等着跟王上谢罪吧!”

郑憾摔袖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忽然又响起了郑享的声音:“别忘了又去找江应谋帮忙,找了他,你或许还能让我有点麻烦。郑憾啊郑憾,你从前是那么地瞧不起江应谋,如今却成了他的跑腿,哼哼,那位江公子果真是魅力无穷啊!”

郑憾扭头回来,不满地瞪了郑享一眼,然后上车撵走了。走到半路时,郑憾忽然吩咐车夫:“转去鹦鹉馆!”

在鹦鹉馆的回廊上见到江应谋时,这男人正拿着一小钵鸟食,耐心细致地给廊下每一只雀鸟喂食。郑憾抬手屏退了仆婢,独自站在那儿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回头时,才发现有人来了。

“事情办妥了?”江应谋弯腰放下鸟食道。

“要不你猜一猜,”郑憾脸上挂着丝丝不屑之色,缓步迈了过去,“猜猜结果会是什么?”

“我猜结果是你赢了,对吗?”江应谋笑问道。

“这结果是你猜的吗?这结果大概就是你安排的吧?”

“我能安排结果?”

“百老先生是你找来的吧?”

江应谋打量了一眼郑憾那不太友善的目光,反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百老先生不该去?”

郑憾浓眉轻抖,眼中略含凌色:“是,他一把年纪了,又何须要劳动他?对付郑享,我完全绰绰有余,又何须他来多一回事?是你吧?是你撺掇百老先生进宫去见王上的吧?”

江应谋浅笑着转过身去,弯腰从托盘上拿起湿绵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了茶盏:“原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让百老先生去呢?”

郑憾不屑道:“完全是多此一举,知道吗?就算百老先生不来,今日我也能掰赢那郑享!”

“凭什么?”江应谋问。

“就凭我郑憾!江应谋,你是客,对我们郑国族内之事并不是十分清楚了解,郑享虽看起来十分厉害霸道,但也有他的软肋和弱点,而我很清楚他的软肋和弱点在哪里,想对付他,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之所以没有着急对他下手,皆是为郑国局势考虑罢了。一旦时机成熟,我一定不会手软!”

江应谋轻啜了两口茶,笑盈盈地踱步道:“那殿下打算等到什么时机才开始动手呢?”

“这一点不必你为我忧心,我自有分寸!”

“难道殿下不认为眼下就是收拾掉郑享的最好时机吗?”

“眼下?”

江应谋抬头逗了逗面前这只上蹿下跳的百灵鸟,面带如秋风般清爽的笑容说道:“其实时机已经在殿下眼前了,殿下却还未看透,纵使殿下有雄心万丈或者手握郑享的数条软肋弱点,那又如何?凡输赢,讲究的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你与郑享之间的对抗,天时地利你们各占一半,至于人和,郑享却已经输了你一大半,你竟还未察觉到,又何谈什么对付他呢?”

郑憾听得有些迷茫:“你所指的是什么人和?是指郑享颇失民心吗?”

“郑享失民心久已,这一点已经不用再提了,我要说的是君心。”

“君心?”

“贵国王上已有了想废黜国公一位的念头,难道殿下没有看出来?”

郑憾眉头微收:“你听谁说的?”

“我与贵国王上私下闲聊时,他曾不止一次跟我提起想实施新政,遏制奢靡之风的想法。言语间,他对郑享的种种行为已经到了一种不能再继续忍受下去的状态。但他毕竟受制于郑享,不好公然与郑享作对,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臣子们,希望他的臣子们能体察一二,站出来与郑享对抗。”

郑憾耸肩冷笑了笑:“他会吗?他舍得吗?他七岁登位,朝政一直由郑享把持,这些年,郑享想法设法地伺候好他,他也很开心,对郑享那些霸道自私的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会忽然想励精图治了?”

江应谋含笑道:“时局在此,他不得不为他往后的享乐打算。郑享在郑国名声很臭,从前没少借着他的名横征暴敛,甚至他这个国君在百姓口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呢?他忽然想为自己找回名声了?”

“眼下我们炎氏复兴,稽氏颓灭,而稽氏之灭,其始端不在炎氏,而在魏氏。想当初,魏氏盛宠一时,风光无人能及,魏氏的魏竹央甚至还差点登上后位,但结果呢?包藏祸心的魏氏却毫不留情地反了稽昌,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他面前,他能不半夜乍醒吗?”

“他担心郑享会反了他?”

“他有这样的担心也不奇怪,毕竟魏氏的教训就摆在他面前。”

“所以他才向你诉苦,希望得到炎氏的帮助?”

“他有这么个意思。所以,眼下只要能帮他消除郑享这个隐患的人他都会拉拢,你绝对他是想拉拢的第一个人。”

“那这跟你多事把百老先生找来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这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他。这回咱们好容易抓住了郑享的痛脚,他也一定想借此机会打击郑享的嚣张气焰,但他不好明着帮你,所以我便将百老先生请去了。百老先生是他父王的恩师,百老先生一去,他自然就有台阶下,也自然有理由帮你了。你想想,倘若他明目张胆地来帮你,郑享必会察觉到他已有异心,到时候,先被灭的那个人或许就是他了。”

“哦……”郑憾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应谋,“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啊……不过话说回来,江公子你这么热心地帮他,有什么企图呢?难道只是想帮炎氏拉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