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谋拿起旁边那只束口布袋,扯开线绳往里一看,原来全是女人的东西:一把犀角梳,一块缀流苏青玉佩,一支已经发了黑的银簪子,还有一只完整的龟壳和三枚圆钱。

“什么意思?”她愣愣地看着那只龟壳道,“我越来越不明白了,这些东西是谁的?为何还会有占卜的东西在里面?”

江应谋将那三枚圆钱捻在手中,对着烛光细细端详道:“这些东西是谁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定是个女人的,而且这个女人应该还是个女巫师。”

“我说得没错吧!娄氏不就出女巫师吗?这些东西肯定是娄氏某个女巫师的,因为有些法力,所以魏乾在收着镇宅子的,公子,您觉得我说得对吗?”江坎猜得很兴奋。

“是不是娄氏的女巫师所留我还不能下定论,因为我对娄氏的事情知道得还是很少,江坎把另外一个盒子打开瞧瞧。”

“好嘞!”

江坎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剔去了罐子口的那些封蜡,然后轻手轻脚地解开了罐盖,忽然,一股白粉扑出,小小地呛了他一口,他一面扭头咳嗽一面抱怨道:“什么东西?魏乾脑子有毛病吧?埋一堆细粉做什么?”

江应谋眉心微微拧起,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在罐口一抹,放在眼前细细辨认了一番,说道:“恐怕这些不是细粉……”

“那是什么粉?咳咳!难道是葛根粉?”

“是骨灰。”

“什么?我的天哪……”

江坎把盖子往江尘怀里一丢,扭头就往铜盆前冲去了,见水就使劲地往脸上泼。江尘笑得前俯后仰,招呼江坎道:“别这么嫌弃,说不定人家是位大美人呢!”

“少逗我了!”江坎抹了两把脸,甩了甩脑袋道,“再是个美人,都已经化成灰了,还哪门子的美人呢?太恶心了!魏乾怎么藏了这东西在家啊?难道是被他从前害过的?哎呀呀,想想真恐怖呢!”

“是呀……”她也有些毛骨悚然了起来,“那魏乾还真是个怪胎呢!把一女人的骨灰藏那么严密,难道真是被他害过的,所以特地修了个院子布了个法阵来镇住?”

“法阵?”江应谋抬头问道,“那院子里还有法阵?”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进了厅堂之后,我见着了几样法器,或是挂在墙上,或是放置在墙角,真像是在镇住什么似的。”

“倘若真是被魏乾害死了的人,魏乾应该不会镇在自己院子后面吧?要镇的话,他也应该找块好地儿,修一座神庙好好镇着,完全没必要放在自己院子背后,那不是每晚都要做噩梦吗?”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啊!”

“这样,我明日带着这件东西去找晋危哥,他对娄氏很熟悉,我想他或许知道这副占卜法器究竟是不是出自娄氏的。”

翌日上午,祭天司内,晋危拿着那副占卜法器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才点了点头:“是出自娄氏的。”

“怎么看出来的?”江应谋忙问。

“娄氏选择龟壳都是很谨慎小心的,对龟壳背上的纹路更是挑剔,他们相信在龟壳上刻下越多的法印,这龟壳的占卜灵性就越强,你拿来的这只龟壳上有娄氏特有的六种法印,因此我推断是出自娄氏的。另外从这三枚圆钱可以看出,圆钱很久没用过了,应该是二三十年钱就埋在了地下,与这龟壳是一副的。”

“可以看出是娄氏之中哪位女巫师的吗?”

“圆钱上倒是有个标记,相信是这位女巫师留下的,但我对娄氏的女巫师知道也不多,无法判断出这副法器到底是属于娄氏哪位女巫师的。对了,”晋危放下圆钱问道,“你说与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罐子骨灰?”

江应谋点头道:“我认为是骨灰。”

“将女巫师生前所用过的梳妆法器与那罐子骨灰放在一起,或许,骨灰就是那位女巫师的。”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从未听说魏乾跟娄氏哪位女巫师有往来,而且当初娄氏被灭,魏乾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的确,我也觉得有些纳闷,看来魏乾身上还有一些咱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你盗走了魏乾这东西,魏乾必朝你发难,你最近可得小心着点。”

“我就等着他发难呢!”江应谋端起青玉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含笑道,“咱们不都在等着他发难吗?这回我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刀,你说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忍耐不住?”

晋危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颔首道:“没错,反过来想想,这回的事情未必是件坏事,或许能逼得魏乾按捺不住呢!只是应谋你就要小心了,他第一个想对付的肯定是你。”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那倒是。”

闲聊了一会儿,稽昌召晋危入殿,江应谋便离开了祭天司,出宫去了。拐了个弯,走进那条长长的六菱盘路时,他抬头一看,只见这条被宫婢们称之为人间阴司路的宫径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前方正步履匆忙的某位宫婢。

那宫婢仿佛十分着急,接连两回绊倒在地上突兀起来的花纹上,可她丝毫不觉得疼,爬起来又往前走,像是在赶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他忽然就有了点疑心。

“你先站住。”他朝那宫婢喊了一声。

尽管他喊得比较温柔,但在这长且相对封闭的宫径上,回声很响,立刻就让那宫婢停下了步伐。可那宫婢却没有立马回头,而是身子僵硬了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走近打量了一眼,依稀觉得有点眼熟,问:“你哪一殿的?”

那宫婢低垂着脑袋,轻声答道:“奴婢……上锦殿的。”

“是上锦殿的吗?”

“是……”

“你膝盖跌破了,你不觉得疼吗?”他扫了一眼这宫婢的右膝盖,薄裙上透着丝丝血红色。

“哦……奴婢知道,但奴婢奉命要外出办点事儿,不敢耽搁,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没认错,你以前在魏姬殿内伺候过吧?”

“呃?哦……奴婢……奴婢的确在魏姬夫人殿内伺候过,魏姬夫人被贬出宫之后,奴婢就分派到了上锦殿了。”

“是吗?那你是奉了谁之命出宫呢?”他眼中多了几丝狐疑。

“奴婢……奴婢是奉咏姬夫人之命出宫的。”

“出宫做什么?”

“这……这恐怕不便对公子说……”

“倘若你不愿对我说,那就随我一道回去跟你的咏姬夫人说,如何?”

“这……”这宫婢顿时被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身子往后挪了小半步,显得十分畏惧的样子。

“怎么?不敢?你只怕不是奉了咏姬夫人之命吧?”

“奴婢真的是奉了咏姬夫人之命出宫的……”

“那便随我去咏姬夫人跟前走一趟,也不妨是吧?”

“奴婢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出宫去办,还请江公子您不要为难奴婢!倘若事情办不成,咏姬夫人一定会怪罪的!”

“你是想让我把巡宫的守卫头领叫来才肯走,是吗?”

“不……”

“还不走?”

那宫婢死垂着脑袋,双手紧握在袖中,神情愈来愈慌张,身子也因为惧怕而不断地往后挪。他紧盯着这宫婢,又问了一句:“你以为你这样出得了宫吗?到了宫门口我喊一声,你照旧出不了宫!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说吧!”

这宫婢犹豫了片刻,忽然双膝跪下,情状绝望地哭道:“江公子,您就饶过奴婢吧!奴婢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但奴婢那一双父母和两个弟弟却是十分无辜的,江公子,您就放奴婢走吧!”

他垂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这宫婢抽泣道:“奴婢不能说……”

“为何?”

“奴婢真的不能说……”

“是谁不许你说的吗?”

“江公子,求您了,您就放过我吧!”

“魏竹央吗?”

这话刚问完,身后不远的仪门那儿传来了脚步声,仿佛有一队宫巡要往这儿来了。他皱眉思量了片刻,弯腰将这宫婢拉起:“别哭了,跟我走,万一被人看出马脚来,我可帮不了你了!跟着我,听见没有?”

这宫婢只好点点头,抹干了眼泪,垂头跟在江应谋身后继续往前去了。出了六菱盘路,江应谋领着她去了附近一处小花园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然后才低声细语地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魏竹央不死心又想折腾什么鬼主意?”

“江公子……”她垂头抹了两行泪,又噗通一声跪下,“奴婢都告诉您,奴婢早听闻过您稽国第一谋士的美名了,奴婢愿意将自己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交在您手里!只求您能救救我的家人!”

“你先起来说话。”

“不,奴婢罪无可恕,早晚是一死,但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还请江公子施以援手!”

“什么罪无可恕?”

“奴婢……奴婢向咏姬夫人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