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曦儿吵闹,枕霞阁骤然冷清了。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蓅烟睡到日上三竿,早午膳一起吃了。马贵人过来串门,送来一袋子刚烤好的大白薯。两人暖烘烘的坐在炕床里,摆开棋盘,边吃边下。阴冷的太阳从乌厚的云里钻出些许的光华,白白浅浅的映在树梢,没有一丝影儿。暮秋趁有闲空,领着人把胤曦屋中的床单被褥、珠帘纱窗之类通通取下,在院子里清洗、晾晒。马答应听着外头霹雳咣铛,“曦公主呢?”

蓅烟满手漆黑,黏稠的捧着白薯,“出宫去了。”

“哦,是了...”马贵人恍然大悟,“曦公主同我说过。”话锋一转,问:“德贵人那儿,您可有打算?”蓅烟略略思忖,“怀兰儿的时候她送来什么东西,我照旧送什么回去。”依她及其有限的历史知识,亦能算出德贵人这回肚子里怀的便是雍正。可无论雍正如何阴戾可怕,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情形如何,谁知道呢?

马贵人慢条斯理的撕开薯皮,“我未出阁时,就喜欢煨白薯吃。不过,我吃来吃去,也再没吃过家里那么香甜的味道。”她拿起小银勺一下一下的挖着薯肉,像吃御膳房做的甜品一般,细嚼慢咽,说:“她和宜嫔几乎同时有孕,太皇太后高兴,一人赏了她们一串转世活佛开过光的玛瑙念珠。”又笑:“该你下了!”

蓅烟满嘴白薯,翘着脏兮兮的手指放了一颗黑子,“这些天怎不见僖嫔?”

“她身下见红,天又冷,窝在炕床里软绵绵的不肯起。”马贵人朝旁侧丫头抬手,便立刻有人从小火炉上搁的铁盆里拧出热巾帕,呈予她净脸洗手。

蓅烟道:“若湘前头盯着厨房熬制了许多阿胶固元膏,你拿些给僖嫔送去。”

吃完白薯,两人皆懒洋洋的,没有什么心思下棋。待午膳时候,马贵人端着阿胶固元膏去僖嫔屋里探望,僖嫔果然睡得天昏地暗,听见响动,才恹恹坐起身。马贵人见她面色惨白,唬了一大跳,把手捂在她额头,“怎么了这是?要不要请御医瞧瞧?”

僖嫔缩在被窝里,一头青丝乱糟糟的,憔悴道:“没事,就是身上不爽利。”

马贵人从白瓷罐中取出小块墨褐色的膏块,“阿胶固元膏,吃了对你身体好。”僖嫔抿了抿鬓角的乱发,眼光烁烁,露出梨花般清秀的笑靥,“你做的?”

“若湘使人做的,江主子让我拿些给你吃。”

马贵人说着,把膏块喂到僖嫔嘴边,道:“快试试味道。”僖嫔愣了一愣,脸上遽然没了笑容,撇过脸,闹脾气说,“我不吃!”

“怎么了?”马贵人轻声细语的询问,只见僖嫔神情哀伤,好像心里藏着秘密,张开嘴想说句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僖嫔沮丧的偏过脸,“我呆会再吃,现在不饿。”马贵人见她精神欠佳,遂没有勉强她,“你想吃的时候再吃也行,说是有补气养血,滋阴润肺的功效哩。”语毕,便起身告辞,“不嗑扰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僖嫔突然抓住马答应的手,眼泪莫名其妙的往下滚,竟然哭起来,“你再陪陪我。”马贵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慌忙坐到床边,问:“好端端的,怎么了...”无论马贵人如何询问,僖嫔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她无助的攒住马答应的手,哭得凄烈悲惨,伤恸欲绝。

傍晚时候,曦儿回宫了,兴奋的拿出大包小包,糖葫芦、冻柿子、炒板栗、冻海棠...上午蓅烟才吃过的烤白薯也捧回一大袋。蓅烟抱着黄铜暖手炉坐在旁边看着,问了些“都去了什么地方?”“午膳怎么吃的?”“胤礽哭了没有?”诸如此类的话。曦儿好似比同龄的小孩子思绪要敏捷许多,蓅烟问什么,她居然都能一一回答清楚。连苏雀给若湘悄悄买了一串糖葫芦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兴冲冲告诉蓅烟,“若湘姑姑想嫁给苏大人做夫君呢。”

夫君这个词还是射箭那日,她从胤褆那儿学会的。

若湘脸上嫣红,蓅烟笑着道:“不是若湘姑姑想嫁给苏大人做夫君,而是苏大人想做若湘姑姑的夫君。”曦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模样那神情与蓅烟简直一模一样,她想了一会,马上被冻柿子吸引了目光,捧了一个给蓅烟,“额娘你吃吃,好甜的呢。”

木兮拉着若湘到外头商议夜里的膳食,两人跑到厨房灶边烤火。

“怎么样?”木兮支使开外人,蚊声问道。

未语先笑了,“还能怎么样?”若湘抿住强烈的笑意,双手举进火苗里横扫着,“我给你买了礼物,呆会给你...”木兮大笑着捶她肩膀,“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问你...”她往周围扫了一眼,声音裹在笑容里,“你跟苏雀提了吗?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