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蓅烟迎着朝霞慢吞吞去福宁宫。太后用过膳,立在廊下喂鸟。疏影婆娑,花叶零落,一片静谧安然之景。蓅烟已有大半月没给太后请安,略觉胆怯,屈膝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其实年轻,因守寡而扮相老成,她不似历朝历代旁的太后,她上有孝庄太皇太后,下有不是亲生儿子的皇帝,说到底,她若不是墨守成规,早就生吞活剥了。

太后翘起珐琅护甲,从小碟中捏一撮米粒放进鸟笼中,悠然道:“平身。”

蓅烟恭谨的陪在太后身侧,太后不说话,她就不开口,低眉垂眼,与平素在康熙面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全然不同。喂完一排的鸟,太后净了手,方沿着宫廊踱步,“听说胤礽爱往枕霞阁玩?”若是问此事,蓅烟倒不觉害怕,有康熙的口谕在,谁也没法子挑刺。

“是,太子年纪与曦儿差不多,两兄妹在一起玩得很好。”蓅烟斟酌着词语,一字一句的回答。原本以为太后是要寻由头教训她,未料太后竟然说:“甚好,宫里孩子太少,他们太孤单了。”蓅烟愣了愣,轻声应了句“是。”

太后忽而顿步,瞅着蓅烟,“平妃在我跟前说了你一堆的好话,说你教导下人有方,厨房做的糕点精巧美味,尤其是一味菠萝饼,改日再做给我送些尝尝。”蓅烟忙答应,脑子里胡乱转着,听太后提及平妃,隐约觉得太后似乎在帮平妃说话。

可她为何要帮平妃说话?莫非也是为了立后之事?

话不及三,太后果然道:“我在宫里住了几十年,深知后宫人无百日红。你身为汉女,母家无法倚仗,即便生下皇子,等年华老去,亦有失宠的时候。”她停了停,端倪着蓅烟的脸色,骤然一转,“你可想过与平妃结好?她是孝仁皇后之妹,家世手段都足够母仪天下。你有她做靠山,今后自然无所畏惧。”她压低声音,“我告诉你,最不可靠的,乃皇恩浩荡。”

她的意思,蓅烟全部都明白了。

蓅烟确实有些茫然,她的脑中浮现出康熙的脸,他...真的是自己的倚靠吗?后宫弱水三千,他真的会在七老八十的时候,仍然把自己放在心里吗?太后端倪着蓅烟稍纵即逝的表情,眉梢略有笑容,“旁的事也不必你帮衬,你如今有孕,圣恩颇多,有意无意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平妃的好话便是大功劳。我听人说,皇上对你颇为看重。”

廊下鸟雀叽叽喳喳胡乱啼叫着,蓅烟深深吸了口气,没敢看太后,低头缩着脖子,语气却很强硬,“臣妾谨遵教导,自知尊卑有别,从不敢插手后宫事宜。皇上想册封谁做皇后,乃皇上的英明,臣妾只怕无能为力。”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化成僵硬的面孔,她下颚一扬,唇角微斜,眼中露出寒光,恼羞成怒道:“你拒绝我?”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太后,完全是因为她蠢,她喜形于色,不太懂得如何掩饰情绪,所作所为皆很狭隘,更别谈手段谋略。在后宫这么些年,她除了名号,可以说一无所有。她把自己后半生的富贵生活压在平妃身上,甚至想着等太皇太后去世,自己能真正的成为后宫之主。她盼着那一天。

她能唬住的,也只有宫里的低等妃嫔。

蓅烟挺着大肚跪下,叩首,“臣妾该死。”蓅烟如今学乖了,知道自己怀着皇嗣,没人敢在节骨眼上给她难堪,更别说太后这位继母。在康熙心里,太后的地位甚至不如蓅烟。

太后果然害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回去吧。”

事儿传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倒是一嗤,“算她有几分眼力见儿。”玉竹在旁边捧着一碟梨花糕,笑眯眯的说:“昨儿枕霞阁遣人送来孝敬的,奴婢失礼,先尝了一小块,味道软甜,入口即化也不粘牙,比咱们小厨房的味道好。”

午时康熙往枕霞阁用膳,蓅烟已经吃过了,忙让厨房重新炒菜做饭。康熙说:“你中午吃的什么?”蓅烟回道:“麻辣牛肉面。”康熙这回没训斥她又吃辣味,只道:“朕饿了,就吃你中午一样的牛肉面。”厨房里面团是发酵好的,康熙要吃,立马烧火便能下锅。

蓅烟看着康熙吃得满面红光,笑道:“我又不和你抢,慢点吃。”

康熙笑道:“太辣了。”看他嘴边沾着辣椒油,蓅烟小心用帕子替他拭去,不经意的问:“朝廷里是不是有喜事?”康熙唬了脸,他不喜欢女人打探国事,问:“你如何知道?”

蓅烟撇嘴,“我看出来的!你的嘴巴都歪到眼睛上了,自然是有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