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答应品阶最低,怯怯立到旁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蓅烟瞧在眼里,笑眯眯的朝她招手,“你过来,帮我尝尝南瓜饼的味道。”马答应怔怔的看住乌雅氏,乌雅氏圆滑,亲热的拉住马答应的手,娇嗔道:“好姐姐,你帮我尝尝罢,若好吃,我下次再给主子们做呢。”

南瓜饼金黄焦脆,用模子压成鲜花状,盛在定窑白釉碟中,味香而形美。马答应用素帕捏了一块,轻咬半口,觉香甜软糯,遂道:“比往常御厨房贡了要好吃。”蓅烟闻言,面上依然淡淡,对若湘道:“厨房今日做了什么点心?拿些来。”

“主子,您忘了吗?御医说,您现在要喂养曦公主,饮食上必须忌口。您吃了什么,也就是曦公主吃了什么。皇上知道您偏爱辣味油炸的点心,特特儿吩咐了厨房,除了鸡蛋糕,一律的糕点都不许做呢。您今儿可别趁着主子娘娘们都在,就假装忘了...”若湘说话是没有分寸的,她没有要针对乌雅氏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了。

“属你话多!”蓅烟虚张声势,她讨厌乌雅氏,另一个时空里乌雅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对楚柔做的事,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这可怎么办?德常在是专门为我才煎了南瓜饼...”

乌雅氏闻言,忙堆笑道:“是臣妾思虑不周,竟忘了江主子要喂养曦公主。”她讪讪的,强装出宽容大度模样,“不如赏给奴婢们吃罢,她们伺候两位主子辛苦了,也该慰劳慰劳。”

宜嫔看得真切,知道蓅烟没把乌雅氏放在眼里,竟然生出一丝快感。近来乌雅氏圣宠优渥,她早有嫉妒之心,旁人得宠她都能以平心而论,唯王丽君、董贵人、乌雅氏这三人,她受不得她们比自己过得更好,便只低头玩弄手腕上戴的一串玛瑙珠子,未帮乌雅氏言语。

董贵人性子较为寡淡,许多事她能看穿,却从不说穿。她转了话头说起旁处,“上回来枕霞阁探望江主子,急急忙忙的,也没有抱一抱曦公主,今日定要多抱一会了。”说完,朝王丽君抚抚掌,“别舍不得,让我抱抱,沾些喜气儿。”

王丽君倒想帮衬乌雅氏,她把胤曦送到董贵人怀里,从袖口拿出素帕,笑道:“哎呦,好久没吃过南瓜饼了,让我试试德常在的手艺。”她一手捡了一块,边吃边朝蓅烟道:“你十五岁那年,我和哥哥去你府上祝寿,你母亲正是做了几碟南瓜饼招待咱们。何子烨娇气,硬是一口都没吃,就要告辞。江蓅玉...”她笑得前俯后仰,她故意要提醒蓅烟,她知道她过去所有的卑微与低贱。在她的面前,江蓅烟永远都是长沙城里微不足道的江府庶女。

蓅烟再神经大条,也能听出王丽君话里的轻蔑之意,心里渐渐有了怒意,倏然垮下脸,语气急躁道:“好了...你爱吃就全部拿回去吃吧!”又朝叶嬷嬷道:“曦儿该睡了,你抱她到屋里好生哄着。”叶嬷嬷被骤冷的气氛给唬住了,从董贵人怀里抱过胤曦,却身而退。

王丽君想帮乌雅氏,可在乌雅氏看来,却是王丽君借着南瓜饼的由头给了蓅烟不痛快,而南瓜饼又是自己满怀期盼的敬献给蓅烟的,一来二去,就对王丽君有些埋怨。

殿中遽然安静下去,明明满屋子的人,偏像无人似的,各自三缄其口。

“万岁爷...吉祥。”随着素兮的一声唤,众人才把目光移到正厅。片刻后,方回过神,慌里慌张的迎上前,“臣妾见过皇上。”

康熙亦是愣了许久,他原打算悄悄儿走一趟就回去,到了廊下见四处寂静无声还觉得奇怪,万万没想到屋子里竟坐满了人。他敛去惊讶之色,露出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你们都在呢。”他没话找话,见炕桌上摆着一碟南瓜饼,便道:“朕正巧饿了。”

乌雅氏只觉是天大的运气,把刚才的垂丧之气一扫而空。她殷勤的用帕子包了一块南瓜饼,递到皇帝面前,“臣妾亲手做的,请皇上尝尝。”其娇羞柔语,令蓅烟作呕。

康熙是讲规矩脸面之人,既是妃嫔把糕点送到了嘴边,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遂接住两口吃完,客气道:“香软焦脆,味道正好。”

“谢皇上夸奖。”乌雅氏脸颊绯红,好像康熙说的不是客气话,而是情话似的。蓅烟醋意大发,撇过脸对着墙翻了个白眼,“皇上若喜欢吃,让德常在再给您做就是。”

听她阴阳怪气的说话,康熙蓄意道:“朕先前只知道德常在精通琴棋书画,没料到竟然也精通厨艺,可见家中教养超凡,不愧为世家女子。”乌雅氏被康熙的夸赞冲昏了头脑,丝毫没听出他的话是对着蓅烟说的,她红霞满颊,福身道:“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宜嫔身在局外,瞧出些许端倪,愈发确定蓅烟落宠一事为空穴来风。她曾在坤宁宫见过帝后闲话,也曾在翊坤宫见过平妃与皇帝玩笑...却从未有过这种争锋相对的感觉。反过来说,敢与皇帝争锋相对,能使皇帝争锋相对...之人,怎会是落宠的妃嫔?

收敛了神思,宜嫔给董贵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并起身,道:“天色不早,臣妾等该回宫用膳了。臣妾先行告退。”

康熙含笑看着她们,“去吧。”

乌雅氏在强烈的企盼中,未及思索便道:“让臣妾伺候您吃完南瓜饼。”一说完,她就知道自己逾越了,连忙屈膝半跪,“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

康熙依然笑着,“无碍,退下吧。”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令人无法琢磨他的喜怒。乌雅氏犹豫着,还想说句什么,手已被王丽君拉住,牵引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