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天晴,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绽开一丝明媚。皇后穿戴严实,一左一右扶着宫女在花园中闲散。两株绿梅叠瓣丛生,在风里摇曳生姿。平妃、惠妃侍立身侧,赔笑说话。

惠妃抱着黄铜暖炉,身披狐毛大衣,她道:“昨儿的舞宴,宜贵人可算出了风头。听闻万岁爷连牌子都没翻,直接召宜贵人侍寝。那样的舞姿,倒不怪万岁爷会动心。”她说得极慢,一边斟酌一边留意皇后的神色。皇后面色从容,信步闲游。

有风吹过,平妃骤然打了个喷嚏,皇后眉心微蹙,道:“小心身子。”

平妃接过丫头递来的巾帕,揉着鼻尖,“我是被江嫔气的。”

惠妃疑惑道:“江嫔昨日出了大糗,又是迟到又是穿戴不合时宜,您没瞧见,当时太皇太后的脸都白了。虽说有万岁爷从中周旋,可她那点本事,众妃都看在眼里了,真是丢了咱们大清的脸面!平主子该高兴才是呀,往日江嫔日日躲在长春宫,自然也找不出错漏,现在她丢脸丢到了外国使节跟前,万岁爷即便再宠爱,只怕心里也生了芥蒂。”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平妃丢开帕子,气道:“今儿一大早,内务府就把昨日朝鲜世子献上的两架大鼓送进了长春宫。皇上如此行事,依他的意思,岂非是江嫔喜欢的都可以给她?昨儿在舞宴上我就觉着不对劲,她江嫔在大殿上一顿乱敲,还笑得花枝乱颤,皇上竟没有制止她,还任由她放肆...”话头一转,朝皇后哀声道:“姐姐,你看,江嫔是留不得的。”

皇后双手扶着肚子,往小亭中走,岫研忙先一步往石凳上铺好厚厚的软垫。皇后落座,望着屋顶飞檐上的白雪皑皑,厉声道:“你最好安分些,我说过,要为肚中的孩子积德。在皇子未出生前,你我的双手都必须是干干净净的。至于江嫔,容她折腾几月怕什么。”

平妃欲要再劝,被惠妃拉了拉衣袖,惠妃笑道:“皇后说得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您肚中的孩儿。等皇后平安诞下皇子后,咱们再对付江嫔也来得及。”

此时蓅烟正在花厅里变着法子敲大鼓玩,康熙背手在旁边瞧着,时而也跟着敲两下。蓅烟敲累了,埋怨道:“没意思,你真把我当小孩啊。”

“难道...你不是小孩吗?”康熙笑言。

蓅烟挺着肚皮给康熙看,郑重其事说:“我都要当娘了!你说谁是小孩?”康熙戳戳她的鼻尖,又戳戳她的肚皮,“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

“呸。”蓅烟转身坐到躺椅里,她站久了,会觉得累。

椅子宽大,康熙硬挤到旁侧,用坚实的臂膀圈住她,轻声问:“你觉得晨曦的“曦”字如何?”蓅烟乖乖缩在他怀里,自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难写。”

康熙往她头上敲了一记,“除了难写呢?好听吗?”他把手覆在蓅烟肚皮上,是异常温柔的神色,“咱们的孩子叫胤曦如何?愿他像晨曦一样美好。”

“还早着呢!”又拿眼斜他,“万一是公主,也叫胤曦?”

康熙侧过身子,看着蓅烟的脸,“你真的想生公主?”毕竟宫里人人都想生皇子,如此后半生才有倚仗。而蓅烟心里忌惮的是九子夺嫡的政乱,万一将来儿子站错了队,以自己的智商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生公主,开开心心撑死了也就和亲。

“对啊,最好皇后生个小太子,我生个小公主,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你真这么想?”其实康熙相信蓅烟是真心希望如此,但他猜不透蓅烟为何在子嗣一事上会如此大度。素兮端来一碟剥好的石榴,蓅烟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其实生了公主我也不放心,到时候和亲啊,联姻啊,她未必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不过...”她静静看着康熙,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悲伤的神情,“谁又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呢?”

她不行,康熙也不行。

康熙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先愣了半响,才仰面大笑了一声,“朕看你最近抄佛经抄到走火入魔了,净说些瞎话。将来啊,咱们的公主,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

将来的事,谁说得定呢,不过,公主的命还是好的,毕竟爹地是皇帝。

两个大架子蓅烟回头就命人给送回内务府了,东西占地方不说,也不好玩,玩两下就厌烦了。康熙当她是懂事了,告诉太皇太后说:“江嫔抄了您送的经书后,懂事多了,朕把朝鲜世子带来的大鼓赏与她,她竟命人送回了内务府,说此乃两国邦交之信物,她唯恐亵渎了,还是送回内务府的好。”

后面都是康熙编出来的瞎话,但谁敢揭穿啊?太皇太后也就将信将疑了。

此话传到蓅烟耳中,蓅烟不傻,知道康熙的用意,再与人提及,便也冠以康熙的说辞。两人从未通过气,也没有私下沟通,仿佛是一种默契,不必说穿,也能配合对方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