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蓅烟与康熙在梅林里你侬我侬,骤然闻见有人尖叫,便循声望去。乌雅氏酒醉昏倒被御前仪仗处的宫人团团围住,孙国安慌里慌张跑上前,压着嗓门喝道:“看什么看,都围在这成何体统?小顾子...”宫人们急忙散开,顾问行往前走了两步,“爷爷有何吩咐?”

孙国安道:“赶紧把她背回去,麻利些,甭惊扰了万岁爷。”

顾问行应了一声,躬身把乌雅氏扛上背,踩着泥水就往梅林里跑了。康熙在那头问:“怎么回事?”孙国安立时堆满笑脸,穿过人群到康熙跟前打了个千秋,“乌答应有些头晕,奴才已命人送她回宫,请万岁爷放心。”

蓅烟的历史知识有限,并不知道乌雅氏就是后来的德妃娘娘。她未将此事放在心里,趁着康熙发愣的片刻,把手里的梅花往康熙耳边一别,抚掌笑了起来,“你戴可比我戴要好看。”

康熙拿她没办法,正欲开口,见宫人们都在偷笑,便抬眼看去,吓得宫女太监忙不迭的低头,把脑袋埋进了胸里。他唬下脸,沉沉盯着蓅烟。他唬人的样子有点可怕,蓅烟渐渐敛住了笑意,忸怩道:“好啦,好啦,我给你取了还不成嘛。”

她抬手作势要取,康熙道:“在外面要有点规矩,你...”没说完,又无奈的闭了嘴。原来江蓅烟同学根本不是要给他取下梅花,而是往他另外一只耳朵也别上了。

“哈哈哈...”

一阵叮铃的笑声在梅林里荡来荡去,皇后隔着鼓乐都听见了。

摘了两束巨大的梅花,正要往慈宁宫去,却有太监来传话,“启禀皇上,曹大人于西暖阁求见。”康熙颔首,点点蓅烟的鼻尖,“你自己可以去吗?如果实在为难...”

蓅烟知道康熙的意思,是担心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手足无措。

“当然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忐忑得要死。康熙一笑,“我看你啊,就是个小孩子。”说完,便提步去了。一下子大帮的人都跟着康熙走了,蓅烟身边只剩下若湘、暮秋。若湘开口就说,“刚才晕倒的不是什么宫人,是...”

暮秋斜眼瞪去,“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少张嘴。”

两人扶着蓅烟出了御花园,往慈宁宫走。宫街上人烟稀少,地上积雪颇深,有的扫干净了,有的压根没扫。蓅烟得意洋洋道:“当年我扫宫街那会,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雪沫子都没有。现在啊...”她倒从不隐瞒自己出身宫女,也不担心别人以出身家世论尊卑。

若湘道:“姑奶奶,您小点儿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原先是宫女呢。再说,你倒是随口一说,万一被人较真了,负责这块地儿的扫街宫女可就遭殃了。”

蓅烟连忙嘘声,她很明白自己说话的分量,不想有人受无妄之灾。

这回暮秋没有指责若湘。

到了慈宁门,天空飘起了雪粒子,暮秋举起袖子替蓅烟遮面,蓅烟却笑:“无碍,你顾好自己,别摔跤了。”若湘跺脚道:“我的主子哎,你倒有闲心管暮秋!看看你,头发都湿了。”

“你的不也湿了吗?以前我俩雪里来雪里去的洗衣晾衣,谁管过头发湿不湿?”蓅烟快步走到门下,郑重其事道:“若湘,人生来是平等的,你们可以照顾我,伺候我,但有时候也要顾着自己。我呀,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她真心实意,连守门的太监都不由动容。

暮秋微微红了眼,自打出生以来,为奴为婢,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掏心窝的话。她忍住激动,微笑道:“主子,只怕要下大雪了,奴婢回去给你宣轿子。”又叮嘱若湘,“好好看着主子,别...”话没说完,若湘已是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去吧。”

此话说了没半分钟,暮秋才刚刚拐过弯,若湘就踩在冰水里摔了个四面朝天,把献给太皇太后的梅花都摔去了大半——骨头摔得咣当作响,连蓅烟都觉生疼,便没忍心再骂她。

哎,真不知道此等丫头要了有何用。

蓅烟只得让若湘回去,说:“梳妆台底下的柜子里有活络油,你自个回去擦着用,赶紧换身衣裳,再好好洗个热水澡...素兮的姜汤可派上用场了,你好好喝两碗...去吧。”

好吧,本来一大帮子的人都要陪她见太皇太后,给她壮胆。

可到最后,她还是要独自面对。

或许...这才是江蓅烟真正的人生。

梅花摔得七零八落,干脆丢了几枝,只捡了两枝完好的捧在手里。玉竹嬷嬷听见传话,已亲自迎出来,远远儿就笑:“给江嫔娘娘请安。”见她身侧无人,便连忙上前搀扶。

蓅烟闪到一旁,道:“不必搀扶,我自己能走。我只是怀孕罢,又不是残疾。”玉竹愣了愣,心道这江嫔倒比皇后要厉害些。

她掀起帘子,福身道:“江嫔娘娘请进。”

太皇太后端坐在炕边,正在削苹果,蓅烟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跟前,跪下道:“给太皇太后请安。”她突然行跪拜礼,把太皇太后吓了大跳,刀锋一划,深深浅浅的削在指腹,顿时鲜血直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