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驳裂的龟骨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闪烁着湛蓝火焰的明火上,一位身着鎏金白袍的少女站在旁边,那少女眉眼轻敛神色凝重,正欲念祝词,那骨却吧嗒一声,断成了几道。

那少女大惊,失了血色,抖着手弯腰捡起那几块断成小块的龟骨,不断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前途未卜,前途未卜,我以为我是卜师才卜不到自己的命运,可是疏忆,为何现在连你的命我也卜不了了?”说罢,她慢慢起身看向那副自她出生起就挂在墙上的星宿图,图上星辰诡谲,轨迹不明,有几颗星却已渐渐黯淡,她淡蓝色的眸子轻掩,乌黑的羽睫自上而下投下一片阴影,轻叹“这都是劫数。”一声绵长的叹息过后,就听见“啪”的一声响,那少女将手里的龟骨尽数抛到了地上,“卜卦,何用?”

今日昭国的早朝,又有些耐人寻味。

金色的大殿上,拓拔继穿着轻纱织就的明黄色龙袍,一只手扣在龙椅的扶手上,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在听底下的大臣们议论朝事。

“陛下,如今虽然已是夏季,可难保鞑虏不会趁着边关百姓忙于耕种之际驱马南下抢夺财物,陛下,臣私以为,我朝该加派军队驻扎防守边关。”一名手拿笏板,灿白头发的老臣在那里慷慨陈词,“陛下,要防范于未然啊!”

轻轻的从胸腔内吐了口浊气,拓拔继将视线转到那大臣的脸上,看清他是两朝遗老后就没表态。她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帮子人明里拥护自己,暗地里怕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她想着,就看似随意的往底下瞥了眼大殿的第一位,果然看见了那身穿淡紫蟒袍的少年脸上掩不住的喜意。

拓拔继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摇摇头,还是太嫩,连掩藏自己的情绪都不会。想着她又寻思,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在人前不动声色的来着?

龙椅上的皇帝没说话,底下的臣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但看皇帝的态度应该也是想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秉着为国为民的精神,黄英怀抱着笏板出了列“陛下,臣以为,与其只有我一国防守不如联合越国一起抵御鞑虏侵犯,毕竟比起我国,越国如今国力衰颓,更是需要抵抗鞑虏的侵扰。”

拓拔继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了,黄卿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知人世冷暖。

果然,黄英跪了下来叩首道“臣奏请陛下迎娶越国公主。”其实黄英想的也简单,拓拔家的人历来就多情,拓拔继的皇兄和父皇更是后宫充盈,而拓拔继这个皇帝,到现在没有子嗣不说,后宫里更是一位正主也无,虽然皇帝看上去年轻,但到底也三十几了,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

其实,黄英更想问的是,陛下,身边没有人,您不会那什么吗?

他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多出的,谁不知道这个皇帝在这件事上脾气格外的大,有一次一位官员提起要皇帝选妃,结果皇帝冷笑着就让人把他拉出去阉了,而那个官员受辱不久就郁郁而死,此后,再没人敢谈起这个。而这黄阁老,仗着拥立陛下有功,怕是也不能避免让皇帝不发脾气。

想着,众官员战战兢兢的在底下站着等着皇帝发脾气,熟料拓拔继只是紧紧的捏着扶手,抬起眼帘随便扫了眼黄英,便挥挥手吐出几个字“散朝。”

皇城很大,沿路□□朱墙琉璃瓦很是富丽堂皇,拓拔继一点一点的踏着步子,小心的走过那些画着盘龙花纹的地砖,她一步步的往前走,站在这偌大的宫墙里,看着来往见了她慌忙跪下的宫人,笑了。

“寡人等了十年。十年里寡人时常在想,寡人当初没有夺这皇位会是怎样。”身着皇袍的男子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执剑的弟弟和站在他身后沉静如莲花的妹妹,笑的苍凉讽刺,“拓拔继,你知道拓拔家男子和拓拔家女子的命运吗?”

“寡人称帝以来从未自称过‘朕’,只称“寡人”,拓拔继,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拓拔继,我已经可以看见你的命运转盘了,”坐在龙椅上俊朗的男子笑着笑着就吐了口血“我的好弟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

拓拔继闭上眼回想着那一日自己带着兵刃到这皇城里的景像,脑海里却突然现出那日四哥死之前的场景,想起他临终之前说的那些让她迷惑了十多年的话,又结合十多年来的风风雨雨,突然就了悟了,拓拔家的命运,原来是早已写好了的啊。

拓拔继疯了一样,从皇城里一路骑马跑到郊外的长公主府里,也顾不得喘气,下马以后也顾不得里面仆人的惊讶和阻拦,挥着马鞭就往里面赶。

“陛下,公主说过不许您进去的。”

“敢拦朕者,朕抄他九族!”

“皇上,宫主有命,不许您踏入这府里半步。”眼前女子一脸冷淡的看着拓拔继,手里的剑泠泠的散着逼人的寒气。

“吉安,”拓拔继捏着手里的马鞭,磨平的圆润指甲刺进手心的肉里,流下了鲜红的血,她低低的哀求“吉安,你让我见见皇姐可好,你让我看她一眼……”

“陛下还是回去吧。”唤作吉安的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宫主说过,不许您踏进这里一步。”其实宫主的原话是“不许她脏了这里的哪怕一粒土!”但看着拓拔继的表情,她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这句话。

拓拔继红着眼,使劲咬着唇,把下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她站在昭国长公主府内的庭园里,感受着拥有她皇姐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双腿一弯“砰”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