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她说爱他的时候,好像就是他在拐她承诺的时候,结果……他的话题不知道被她转到哪里去了。秋寒星扼腕,现在再拐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风琤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像在思考。

“你对我的感情,很深吗?”

“现在的我根本离不开你,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吗?”他苦笑的回答。

她居然到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寒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气愤干脆吃了她算了,这样她就别想跑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对他大起大落的语气,风琤还是很平静。

“一个半月。”他想也没想就回答。

“如果我现在拒绝你的感情,你能接受吗?”

“不行!”他大吼,梭巡着她脸上有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没有!居然没有!她是认真的吗?

“寒星,”她轻轻的喊,“你只盼了我一个半月,我的拒绝都让你那么难受,那么你爹盼了五年,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现在你却一句话都不与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心里好不好受?”

秋寒星一顿,无语。

“或许我不该这样比拟,但亲情的浓度,不会比男女之情来得少,更何况,血缘是一辈子都断不掉的关系。”风琤平静地说着,“是人都会有犯错糊涂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平凡人,你就不能试着原谅他吗?”

“就因为他是我爹,所以更不能原谅。”秋寒星苦涩地道。

他永远都忘不了娘彻夜的守候,而爹却早忘了与娘的誓言。然后娘死了,爹甚至等不过百日便另娶他人。

白色的哀丧还没过去,全宅立刻改成红色的喜庆,如何不讽刺?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孤单的老人。”她轻轻的道,“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这个儿子,如果连你都失去了,他还拥有什么?”

“琤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他蓦然低吼,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挣扎与痛苦。风琤连忙抱住他。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他对感情的要求何其严苛,对自己、对他人都相同,而父亲虽然是至亲,可是却辜负了同样是至亲的母亲,该爱还是该恨的情绪、矛盾的感受一定折磨的他好苦。

“我无法原谅他……”秋寒星压抑的情绪溃决在风琤伸出的双臂里。

风琤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他好一会儿。

“你说过你娘是个善良的好女人。”

“她是。”

“你想,她恨你爹吗?”

秋寒星一顿,想起娘始终无怨无悔的面容,涩涩地道:“她不恨。”

“寒星,要原谅一个人,很难。尤其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愈深,要原谅他所犯下的错就更难,但该怪你爹的不应该是你,你想过吗?”

“琤儿——”

“就算他对不起你娘,他所愧对的是他的妻子,并不是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别再和他呕气了好吗?”

“琤儿,为什么你一直替他说话?!”秋寒星痛苦地道。

“因为,我不想你有后悔的机会。”风琤虽然还抱着他,但神情却是缥缈疏离的,“我是孤儿,从小没有爹娘,我觉得,有爹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寒星,不要舍弃让我羡慕的幸福好吗?”

人活着,其实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如果样样都要计较到底,这样的人生未免太累、也太不值得了。

“琤儿,你——”

风琤回过神,唇畔强扯出微笑。

“再说,你不是决定,要陪着我回去医治眼睛的吗?如果这里的事不能有个圆满的结束,我怎么能安心回宫医治眼睛呢?”

“琤儿……”他懂了,原来琤儿跟他绕了那么大一圈,为的就是劝他与父亲和好,让他不会有遗憾、让他父亲不会老来才失去惟一的儿子。她是这样费尽心思为他着想,他还能坚持的下去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琤儿,我……我会试试。”试着去和他爹见面。

“不要谢我。”她摇摇头。“你能想通、能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几番变故,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经历过这些事,秋正堂几乎失去一切。

事情虽然结束,真相虽然大白,但现在,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老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谅解他,秋正堂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静静的,秋寒星走到父亲的房门口。

“爹,我可以进去吗?”

原本在房里一个人沮丧的秋正堂一听见这个声音,立刻抬起头。

“星儿?!当……当然可以。”乍见自己的儿子,秋正堂激动的差点失控,“我……我太意外了。”

秋寒星顿了顿。

“我……我是来向爹辞行的。”

“辞行?!”秋正堂一怔,苦笑道,“你还是要走,你……还是不能原谅爹的一时糊涂……”他果然注定得孤老一生……

“不是的,爹。”见到他这种表情,秋寒星才知道他的自责有多深,“爹,我已经不怪你了。”他顿时冲口而出。

“啊?!”

话一说出来,寒星反而觉得轻松,一连串的话轻易的说了出来。

“琤儿说的没错,父子间没有什么原不原谅,再说,孩儿没有资格怪你什么,我想如果娘还在,一定也不希望我们父子就此不再相见。”如果没有琤儿,他真的会抱着这个坚持,从此与自己的父亲形同陌路。

“是风姑娘……劝动你的?”

“是她让我想通的。她说,有爹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她不希望我将来后悔。”提到风琤,寒星顺道说,“爹,我娶定她了。”

“好……好。”秋正堂觉得安慰,老泪差点淌了下来,前一刻他还以为自己会孤老一生,下一刻儿子却肯和他重拾父子之情,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几乎承受不住,“爹赞成。”

“在我和琤儿正式成亲之前,我要先陪她回流云宫治好眼睛。”也请流云宫主答应他们的婚事。

“应该的。”风琤为他的儿子失明,保护他的儿子,又让他们父子和好,秋正堂对她只有感激,完全没有任何挑剔之意。

“爹,明天孩儿会和琤儿一同离开,希望爹好好保重。等琤儿的眼睛一好,我会再带她回来的。”他说着,心中再无怨怼,毕竟逝者已逝。

仔细去看父亲,才发觉他苍老许多,秋寒星并不是个无情之人,一旦撇开心结,才知道他对自己父亲的敬爱从来不曾减少。

“好、好。”秋正堂迭声道。

“那爹早点休息,孩儿告退。”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但至少他已表达出他的意思。

很多事,只在一念之间,如果想开了,那么便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幸好他领悟的不算太晚。

离开秋悟山庄,秋寒星依着风琤的指示走向祁连山。回宫的一路上,风琤一直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寒星终于察觉到她的心事重重。

“很奇怪。”她双眼盛满疑惑,“照正常情况来说,东方大哥早就该带回宫主的指示给我,但他却一直没有出现,这很不寻常。”

“嗯……”寒星沉吟着。

虽然他只见过东方情一次,但已经可以明确感受出他非凡的武学修为,风琤的担忧不无道理。

怀着不安的心情,风琤与寒星几乎是连夜赶路的回到祈连山,山下的守卫一通报上去,只见东方情终于出现。

“风琤。”

“东方大哥,”一听见他的声音,风琤连忙上前问道,“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带回宫主的消息,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情一脸凝重。

“焰珂失踪了,已经半个多月,宫主派了所有人出去寻找,包括已回宫的雷玦与水玥两夫妇。”

“两夫妇?!”风琤一怔。

“这些事晚些时候再说。”东方情转而问道,“秋悟山庄的事处理的如何?”

“已经没事了,所以……寒星陪我回来。”风琤说的有些迟疑,不确定宫主是不是能留下寒星。

东方情眼含深意的看了秋寒星一眼。

“他知道他必须面对什么吗?”

“我……我没告诉他。”

东方情摇摇头。“想不到你也会有这种逃避的时候,不过,这也证明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因为担心他不能接受条件、害怕失去,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这不像以前的风琤会做的事。

“东方大哥,我……”

“不必说什么,你们先到大厅等着,我去请宫主。”

“嗯。”她点点头。“谢谢东方大哥。”

东方情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进入宫内,在一旁听的满头雾水的寒星这才走到她身边。

“琤儿,东方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她一下子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他说的‘面对’,是什么意思?”他说着,眉头皱了起来,琤儿到底瞒了他什么?

“这个……待会见你见了宫主,就会明白了。”

“琤儿?!”她愈不肯说,就愈可疑。

“走吧,我们到大厅去,别让宫主等我们。”风琤存心避开话题。

秋寒星气闷,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先到大厅,他倒要听听看,是什么样的难题让琤儿这么难以启齿。

等风琤和秋寒星进大厅后不久,东方情也将流云宫主请了出来。

即使一帘相隔,也可以很明确的看出流云宫主是名女子,这有些出乎秋寒星的意料之外。

“风琤拜见宫主。”听见声音,风琤知道宫主已经出现了。

“不必多礼,这位是秋悟山庄的少庄主秋寒星吧?”她转头问着一旁的陌生男子。

“在下正是秋寒星,见过宫主。”

流云宫主轻笑。

“花名满天下的风流剑客,偏偏招惹我流云宫之人,不知道秋公子是何用意?”她半讽半问的语气听不出真意。

秋寒星坦白以对:“因为我只钟情于她,想娶她为妻。”

“就一个花名在外的人而言,你的‘钟情’并不足以称为稀奇的事。”她的语气淡漠不已。

“没遇见风琤之前,我不曾真的动情。如果不是遇见风琤,我想我也不会动情。宫主如果信不过我对琤儿的真心,寒星不介意接受任何有条件的试验。”他见招拆招、不卑不亢地回道。

流云宫主沉吟了会儿。

“要娶流云宫的女子并不容易,所谓的代价也不是人人都付得起;如果你没有付出一切的心理准备,不如现在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秋寒星很肯定地道。

他娶琤儿的心意,怎么样也不会改变。

“想娶走本宫座下婢女,第一个条件就是那名男子必须也是流云宫之人,你能舍弃过去的身份,成为流云宫的一分子吗?”

听到这里,秋寒星蓦然明白了,他立刻转向风琤——

“这就是你刚才犹豫、不肯对我直说的原因吗?”

风琤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你认为我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迟疑着,风琤又点了点头。

“琤儿,你……”她真的这么想,寒星差点想当场撞墙,“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你就打算离开我、永远不再见我?”从之前发生的事,秋寒星已经相当明白,这个小女人为了流云宫可以忠诚到什么程度,只是……她居然对他们的爱那么没有信心?!

“我……”她低下头无语。

“你怕我不答应便弃你而去,所以你一直不说,等到现在别人来告诉我,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正好也省了负心的罪名?!”他太生气了,话到最后变成用吼的。难道他的真心在她心中这么值得信任吗?

“不是的!”两行清泪滑落风琤的脸颊,她低喊着,“我不说,是因为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万一你真的拒绝,我们就再也没有以后,拖到现在,是因为我想留住我们最后相处的时间,因为我根本……根本不想离开你。”

风琤的泪一直流,还不断后退,最后被门槛的楼梯绊住脚,身子站立不稳便往后直直跌下去。

“呀——”

惊呼还没有完,一双手臂及时圈抱住她。

“你终于肯说了。”低沉的嗓音恢复以往的温柔,平稳的在她耳畔响起。

她呆住,泪还挂在脸颊,却不解的抬起头,一时忘了刚才的事,不过有人可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不想离开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就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几乎等了一辈子。

“寒……寒星?”

他抱起她站好,然后以熟悉的动作搂着,再度走回纱帘之前。

“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流云宫的一分子?”他对着帘幕之后的人问道。

“你擅长软剑,腰上的白光就是你不离身的配剑,‘剑客’之号并不是浪得虚名,本宫相信你有绝对的能力可以成为流云宫的一分子。但是,一旦进了流云宫,你就必须受到宫规的约束,不得有异议,你愿意吗?”

有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旦成为流云宫之人,便得恪守宫规,不得违背,对一般人来说,这才是最难的。

他笑了笑:“我没有异议,一切但凭宫主安排。”为了风琤,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一个风琤胜过所有的一切。

“在流云宫里,不论身份高低、不论男女,都只有一个伴侣,一旦选择了就不能改变,一辈子都要相守相借的过一生。你能做到吗?”

“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寒星看向风琤,这小女人现在应该明白,他是绝对不会放开她的吧!

“很好。”流云宫主不再阻拦,“有关宫里的一切,风琤会详细的告诉你。如果你有任何不守宫规的行为,那么本宫将依宫规论处,这点希望你记住。”

“我明白。”秋寒星点了点头,又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琤儿的眼睛能不能医?”

流云宫主仔细看了看风琤,心念才一动,纯白色的纱帘突然被一道黑色身影侵入,送上面纱,而后黑色身影又不知消失于何处。

覆好面纱后,流云宫主走出帘幕,她的娇小与年纪轻轻的模样再度震慑住秋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