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下。“好,但是给我一个期限。”

“一个月。

“一个月?!”

“十天后,我们会上岸。但是,我希望你一个月后再离开。”到那时,她应该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为什么?”她不明白。

“就当是我第二次救你,收取的诊金如何?一个月后,你不再欠我任何事。”他用了一个她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点头。

“好。”她答应。

“在这个月内,你不能拒绝喝药、吃饭,可以吗?”他加附注。

“我不需要喝药。”她皱眉。

“我是大夫,记得吗?如果我认为你必须调养身体,就一定有必要。”他笑笑地说。

是这样的吗?

她的眼神再度转为警戒,多疑得令南天仇又想叹息了,他才想再说什么,河道上却传来另一声喝叫。

“停下船!”

他与她同时抬眼望去,对面迎来的船只,遥遥飘着都尉府的旗帜。

“奉都尉之命,捉拿刺客。立刻停船,否则视同罪嫌!”

她一震。

南天仇稳稳地搂着她,将她的脸转入自己怀中。

而听到喝斥,一直在控船的李叔立刻来到甲板。

“请公子与小姐先进船舱。”李叔恭敬地道。

“麻烦了,李叔。”南天仇点点头,搂着她进入船舱。

两船并行,对船的士兵立刻拿了船板连接两条船,大刺刺地走过来。

“来人,搜船。” 带头的士兵一站上甲板,毫不客气地立刻下命令。 “慢着。”李叔阻止。“请问,你可有任何搜船的官府令谕?”

“奉都尉之命,还需要什么令谕!”士兵将嚣张地回道。

“国有国法,如果你没有令谕,怎么能证明你们有搜人财物的权利?”李叔气势不输人。“万一你们是扮成士兵、想趁机打劫的贼寇,那我任你们搜船,岂不是很危险?!”

“大胆,你竟敢说我们是贼寇!难道你没看见我们船上那面都尉府的旗帜吗?”

“就算有旗帜,也不代表你们有权在这条河上乱理人。你们是士兵,不是捉拿人犯的官兵。”

“你这个糟老头,竟敢跟我们都尉府作对!”

“老夫不和任何人作对,只要你拿得出令谕,老夫自然会配合,否则,就请离开。”李叔才不怕。

“可恶,给我拿下!”士兵想蛮来了。

“动手之前,先确定你们是不是惹得起我家主人。”李叔冷笑地提醒。

“你家主人又是谁?”能比得过都尉大人吗?哼!

“这艘船的旗帜,你们不认得吗?” 李叔一指,众士兵全望向船桅,脸色立刻变了又变。 “现在,你们还想搜船吗?”李叔凉凉地问。

“这面旗……一定是假的!”士兵头头强逞道。

一如果你想试试定王爷与齐都尉的身份,何者为高,就尽管搜。但我敢保证,只要你们动手,就绝对活不过三天。”李叔厉色道。

“这……”

“立刻离开,否则惊扰到王爷的客人,你们就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李叔恫吓。

“哼,算了,我们到别处去搜。”都尉府的士兵悻悻然地转回自己的船上,收回船板,继续往前行驶。

见人已走,李叔回到自己的岗位。在船舱里的人,也一字不漏地将这些话全听了进去。

“你跟定王爷是什么关系?”她挣开他搂抱,退离一步。

他深思了下。“定王爷算是我的妹婿,这艘船也是他借我们的。”哎,她的脸色又变沉了。

“你也是王亲贵族?!”她又退离一步。难怪他可以自由进出走王府,难怪他的人一点都不怕都尉府的士兵。

“我不是。”他失笑地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平凡、行走江湖的大夫。”

“一个平凡的大夫,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不会有个当王爷的妹婿。”他的身份、他的目的,处处都令人起疑。

“江湖步步险,我只是学一点自保的功夫,也保护——”他顿了下,望向她轻道:“我想保护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被都尉府的人追上,而他毫不犹豫地再度保护她。他们只是陌生人,他何必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你到底为什么帮我?”他的态度太令人无法捉摸,她不相信有人真会无所求的帮助另一个人。

南天仇望了她好半晌,终于再度出声,低沉的语音依旧平和、温暖。

“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顿了下,“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要一个习惯防备、从不相信别人的人开始学着相信,就好像要教一个小孩子学走路、教一个不识字的人学写字,一切都得从头来,由最简单的开始。

但要教会人学着信任,显然更加困难。

尽管他救过她两次,但光是一个“限制她行动”

的恶行,就足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就算他的立意是为她好也一样。

对她持续的冷淡,南天仇并不以为意,至少她现在很合作的喝药,那已算是一大进步。

南天仇当然不是一个无聊人,他救她的确有目的,但那个目的——要等她用心了,才会明白。

顺着运河的河道,船离开了金陵。十天后,他教她一种内功心法与口诀,背熟后,他示范性地跃上岸边,她跟着他顺利飞跃上岸。

“轻功并不难,是不?” 她很聪明,悟性也高.若自小学武,造诣应该不只于此。恐怕,她的师父对于教导她一事,早已黔驴技穷了吧? 她望了他一眼,算是回答,接着看向四周。

“这里是哪里?”

“杭州附近。” 他背上医袋,包括两人的衣物,然后伸手替她兜好保暖的披衣;她反应僵了下,但没有拒绝。“接下来。我们要走路了,等进了城镇,再买马车代步。” “为什么不骑马?”要赶路,骑马比较快。

“冬天风寒,我们要去的地方还下着雪,也许没有客栈,有马车比较方便。”既然可以保暖,也可以应付餐风露宿。

她点点头,拉紧披衣跟着他往前走,一边往意路上因为结霜而起的湿滑。在温暖的船舱里待习惯了,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还是觉得冷。

“冷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停下来,握着她的手。

“放开。”她立刻想挣脱。

“别逞强。”他轻声道,含着一抹怜惜,双手包住她的,以自己的热度温暖她。“看来,这阵子的补药还是不够。”他蹙眉。

“补药?”

“你的体质偏向虚寒,我希望能用一些药方帮你补强。不过这半个月的成效还是很有限。”他终于说了天天要她喝药的原因。

天生的体质,加上她一向疏于照顾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习武,恐怕生活里早与病原分不开了。

“多事。”冰冷的手转温了,她立刻抽回,不准自己多眷恋一分他的温暖。

“我的多事,是为你好,你就勉为其难忍耐吧。”

他不以为意,转身继续走,不过速度上放慢了一些。

她默默跟着,并不觉得累,呼出的气息因为空气的冷寒而成一阵阵的烟雾。她身上的衣裘是保暖的,也是她从未穿过的上好布料。在他的关照下,她的食衣住行,再没有以往的寒酸。

以前,跟着师父练武,住在道观里,身上穿着的永远是清一色的灰色衣袍,久了也就习惯了,不曾想过要改变。后来离开那里,她的目标就只剩一个,除了报仇,她不为任何事多花一分心思,就连走路,都是赶着的。

像这样不知道目的他、只是跟着他走,她几乎可以不必动脑,也几乎可以——不必防备。

如果生活能像现在这样,单纯的一直往前走,脑袋里不必多想什么、也不必记得什么,会比较快乐吧?

“前面有座菜棚,我们到那里喝杯茶,休息一下。”他领着她坐进菜棚。“小哥,麻烦一壶热茶,再来几个馒头。”

“马上来。”茶棚的小二立刻去准备。

南天仇放下医袋,在热茶送上来之后,立刻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累吗?”

“不会。”她小心地捧着茶,既想以热茶暧手,又怕烫到自己。

他点点头,等馒头送来,又拿了一个递给她。

“我可以自己来。”她拧眉。

“一起吃吧。”他对她的拒绝不以为意,一样照顾备至。

萧羽有些不自在。

以往在船上,虽然他一样多事,但那时候只有两个人,加上她恼怒于他强留住她,所以不想理他。

但现在不同,虽然她不在意旁人眼光,但即使是夫妻,在人前亦不该有太亲密的举止表现,更何况他与她什么都不是。

“只要无愧于心,就无须在意别人的眼光。”他突然出声,引来她讶异的一瞥。

她或许冷漠惯了,但从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

生气时,她眼里会有怒意;怀疑时,她眼神无比迷惑而戒慎。他已经习惯由她的眼神,去了解她的心思,因为她的神情总是倔然不屈,但眼神却是坦然无伪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自己。”她垂下眼,语气冷淡而疏远。

他闻言一笑。“就当是我身为大夫的多事病症发作,你忍耐一些,勉为其难接受吧!”

真是奇怪的人。

她低眼吃馒头,不再搭腔,但心里的阴影却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他很多事,但却真的关心她。

“你要去哪里?”她吃完一颗馒头,才抬起脸问。

南天仇才要回答,一阵马啼声由另一方向传来,由远而近,最后停在茶棚旁,一行六七人立刻下马。

“小二,来两壶酒!”一声吆喝,小二连忙逢上酒。“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填饱肚子的,立刻拿来。”

“好好,马上来。”没耐心的客人小二见多了,眼前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快快送上酒菜,免得他们突然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