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微微一笑,“苏老板慷慨,敝国上下都对您感激非常,君父不只一次提过要好好褒奖您。”

“我不是来向你讨债的,你不用这么快推卸。”闻言,苏生黑抿紧的唇忽然掠过抹凉薄讥诮,“你放心,我借给他国的粮从来不用人还,举国的人情,何乐不为?你说,是也不是?”

谢涵惊觉出自己刚刚话里漏洞,心下一凛,举起杯子给人倒了杯水推过去,嗔道:“苏兄这么说,真是生疏,也真是低看我了。虽敝国上下都对你感激非常,但向你借粮的人终究是我,我又岂能推诿责任?”

苏生黑细细长长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那种打量的意味又流露出来了,谢涵坦然回视。

四目相对,倒是苏生黑先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你放心,我也不是狮子大开口要齐国一大国为我做什么。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既然非要背井离乡孤身一人东流而来,我少不得要替他向齐君请个关照。你看,这于齐国,实在是小事一桩罢?”

这对齐国,当然是小事,可对谢涵,却绝不是小事。谢涵面色微变,虽然他总对苏韫白说自己耽误了他,但从来没想过要苏韫白离开他。

他眼帘微垂,细密的睫羽遮住其内浮沉的眸光,“唔,君父自然不会拒绝苏老板的要求。但苏老板这么做未免限制了韫白的发展,又于心何忍?”

“什么于心何忍?”苏生黑嗤的一笑,手指摩挲杯壁,那双眼睛像笼了一层雾一样,让他看不清眼底情绪,“我为长兄,本就可保他一生富贵安康,难道还要他位极人臣?这世上,位极人臣哪是那么好做的,不如平淡安乐。”

这话,谢涵并不苟同,他起身至窗边,时值正月,窗外大多枝丫还光秃秃的,唯腊梅欺霜傲雪,月季俏丽摇曳。

他一指那矮小的月季,淡淡一笑,“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不知苏兄是喜爱腊梅多些,还是喜爱月季多些?”

一般的花花期短暂,十天不过便花败,而月季花却四季常开。

苏生黑一愣,显是没料到对方突如其来的问话,但虽然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总归是要绕过来反驳他之前的话,他反唇讥道:“纵花开百日,不过跳梁小丑,何能及梅,花中君子,名芳四海。”

岂知谢涵点点头,“我也更偏爱红梅,可这世上,花中君子岂是这么好做的,三季的沉默隐忍,一季的强忍严寒,有时到更希望它像其它花儿一样,平淡安乐些。但我知,他会这么选择,便是他心之所向,我所认为的平淡安乐也许永远不会使他快乐。”

苏生黑方知对方要说什么,他深深地看了窗边人一眼,“梅,以中南地区栽培为盛,其性畏涝,能耐旱。公子涵再喜爱,也不得不承认,齐国的栽培条件并不适合它。相反,梁国地大干温、雨期规律,才是最适合它的。”

“可那里的名花太多了,莫说脱颖而出,便是想好好生长也难。而且――”谢涵话锋一转,“百花争奇斗艳,殃及池鱼不在少数。”

苏生黑一嗤,“既想迎寒独立,又想不被殃及池鱼,世间哪得双全法?”

“苏大哥说的是。”谢涵赞同点头,“可苏大哥既然爱花,难道不想既实现它生平志向,又减轻它所受之伤吗?”

“巧舌如簧!丧家之犬,你有什么资本说这种话!你有什么本事能叫他实现生平志向?”苏生黑蓦地站起来,看着谢涵目露凶光,脖颈青筋隐现。

以兄长对幼弟的关爱相胁迫,委实不光彩。谢涵也不反驳,只倚在窗边,平静地笑着。

好一会儿,苏生黑才忍过这阵憋屈,沉声道:“一年。如果一年后你还是让韫白像现在这样空耗年华,不管他怎么想,我必来带走他!”

“好。”

虽然已经达成了某一种共识,室内的气氛却比一开始更凝滞了,谢涵走近过来,笑眯眯地问,“对了,韫白呢?”

这真是欠揍的表情,苏生黑语气不善,“他去听子皿大师讲课了。”

这话便无话可继续下去了,谢涵又换了个话题,“苏大哥打算在齐国逗留多久?好叫我一尽地主之仪。”

“下月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