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甫一回到宫内,楚楚和谢沁看到对方都大吃一惊,早上衣冠楚楚好好地出去,怎么傍晚回来就跟遭灾了一样――衣衫看起来再怎么打理还是凌乱,头发梳过也难掩尘埃,最重要的是,右小臂上为什么绑了四块夹板!

“君上又叫你去做什么了?”楚楚大力一拍案几,震的其上碗盆晃荡出声。

谢沁“噫”地一偏头,“母亲,那是留给哥哥的晚饭。”

楚楚立刻放下手,理了一下案上饭菜。

谢涵也无奈笑了,“母亲,不是君父。”

“那你是碰到谢漪了,他好大的胆子,谅是我这几天对鲁姬太软和了?”闻言,楚楚抬头,声音更高,脸色更差。

“不是啦。”谢涵挨着楚楚左边坐下,“是我今天去杉门营和人切磋时不小心伤到的。”

“一点分寸也没有。”楚楚蹙眉,“下次少去那些地方,我听说那些营里的男人都粗手粗脚、没轻没重的。”

“好。”谢涵笑着应道。

一听对方语气,就知道半分没听进去,楚楚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柔和地托起对方的胳膊,“你这儿也是营里军医扎的罢,五大三粗地也不知道医术怎么样,你等一下啊。”说着她一叠声喊了侍女去召太医。

“哥哥,吃肉丸子。”谢沁捏着调羹喂谢涵吃饭。

谢涵:……他还有另外一只手的好不好?然后,他配合地张嘴。

“行了,你腿短手短的,别碍手碍脚的了。”知子莫若母,见谢涵虽是笑着,眉间却有极深的疲惫,眼下也泛着青黑,楚楚一把拿过谢沁胖手里的碗筷加快速度地往人嘴里塞吃的。

谢沁:“……”

第二天起来,谢涵依言去了苏韫白、陈璀的小院,却没即刻带人去稷下,而道:“再过三天,学宫内有一场辩论,届时我四弟也会去,到时我们再去。”

“我四弟深得君父宠爱,由他保举你,你必会得君父宠幸。”谢涵解释道。

“可他怎么会保举我?”陈璀不解。

“我与四弟素来不和,简而言之,我爱的他必恨,我恨的他必爱,到时你晚我与韫白一步出门,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你进入他眼中,然后你只要多夸赞他些,他就会高看你了,别出心裁的夸赞之语于璀而言,信手拈来罢。”说到后面,谢涵打趣了一句。

三天后。

四月阳光明媚,临淄主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谢涵同苏韫白共乘一帻布马车内,嘴里向他介绍道:“祭酒子皿大师是儒者,他学问是顶好的,人品也端方贵重,你的脾性气质必投他喜欢,有他提携,你在稷下翻阅典籍、深造学识都方便。”到此,他忽话锋一转,“子皿大师什么都好,只可惜生不逢时,当今天下人心不古,教他一身才华只能屈居稷下不得施展。”

听着谢涵一阵叹息,苏韫白会心一笑,已明白对方话中意思――去和子皿交好,对你有帮助,听听他那套思想也好,但千万别学啊,那想法太理想化了不适合这个社会。

“名家大师尸施也常驻稷下讲学,他性通达喜辩论爱才具,向与道者沈问交好,听闻沈子这几日亦在稷下,道家之言……”谢涵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苏韫白不禁称奇。

“道家之言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憋了半天,谢涵也只吭哧出这么一句话,似乎有些赧然,他微微偏头,不看苏韫白,“总之韫白喜欢哪家之言甚或拜哪位大师为师皆可,不必拘谨,随意就好,我信你这个人,信你才华、信你意志。”

苏韫白听得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感动,“你放心,对我而言,只要是治世之学,我都愿一听。”

马车缓缓往西,驶出稷门,不一会儿,帘外车奴大声喊道:“公子,到了。”

入目一座山丘,其上房舍连绵、高墙采院、气势磅礴。

两人一同下去,相伴而行,阳光明媚、芳草茵茵,不几步便行至大门前,门前有一石碑刻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稷下学堂”,守门人对谢涵显然熟识,一个躬身行礼,“拜见公子。”

两人正要跨步入内,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韫白,你站住!”

谢涵、苏韫白皆是脚步一顿,转回身便见一小少年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距二人丈许远时又猛地停住,“苏韫白,你还记不记得我?”

这少年年约十岁,穿着的都是打了补丁的衣服,面色微黄身形瘦弱,汗水和怒火把他的眼窝衬得又凹陷几分,显得更加瘦骨嶙峋了,看着倒也可怜。

苏韫白带上一二分安抚地温声问道:“小兄弟,你认得我?”

“认得,怎么不认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小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

苏韫白奇怪,却还是平心静气地问,“不知我与小兄弟有怎样的因缘际会?”

他这副温和的样子,落在周围人眼里皆赞一声好,只除了……一个平素吃够了这种神色的亏早就恨透了这种表情的人。

谢涵眼光一掠,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从中走出一个白色锦衣的少年郎。

他适时出声,“好了,时候不早了。”一副想要转身入门的样子。

那少年一急,大喊道:“苏韫白为富不仁,半年前卖馊米害死我母亲!在梁国待不下去就赶来齐国,这位公子你千万别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