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的小亭内,宜朱戳着碗里的米饭,嘴巴撅的老高。≧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宜碧终于看不下去,将手中的碗筷放在石桌上。

“我能怎么啊?我什么都没怎么。”

宜朱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桌边洒出好些饭粒。

呼出一口气,宜碧将身子转向宜朱,面带认真道:

“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你有些不对劲儿了。先是出门的时候不情不愿,要不是小侯爷在催促着,你只怕这会儿还走不完出府的卵石道呢吧?方才在那边马厩的时候,也是离得姑娘远远的;到了这会儿,这都过去快一刻钟了,一直戳来戳去,吃了几口饭?若是心里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强挽面子却膈应自己?”

“对啊我就是不满怎么了?”

宜朱干脆直接将手中的饭碗扔到桌上,抬起头来挑眼看向她,“你瞧瞧今儿个在明辉堂的事情,我就是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我们公子那样护着她,她却还端着不动?那种好像谁都欠了她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她以为她是谁啊?所有人都得哄着她吗?”

不用指名道姓说这人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看着桌上滚到一半,洒出大半碗米粒的饭碗,宜碧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心生芥蒂了。

但是与宜朱不知情不同,昨儿个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宜碧比谁都清楚,所以她理解鸾歌的决定,也明白她迟迟不站出来的原因。

可是这样的原因却不能说给宜朱,于是她只好道:

“不管怎样,公子让我们服侍鸾歌姑娘,我们便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免得让人说我们三皇子府的人少教,最后落的还是公子的面子。

“而且鸾歌姑娘也说了,她是真的不懂医术。若是就这样因为盛情难却,答应了小侯爷为他的爱马诊治——你也知道小安国侯是个什么脾气,今日也见到了他是怎么宠他的苍狼——到最后,遭殃的不仅仅是鸾歌姑娘,就连三皇子府也不能免去牵连。”

宜朱冷笑一声:“你倒是说的好听,可是她方才不是也说自己有法子么?可见先前皆是连篇谎话!”

“你不能这样断章取义。且不说给牲畜看病的医师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她一个小姑娘若是真的从了此道,以后的婚嫁只怕都难以入高门,就算是真的懂却说不懂,那也是说得过去的。这一点,就算是公子出面都无可指摘,治与不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能因为小侯爷的逼迫就迁怒于她。”

宜碧好心解释,与她说着道理。

但是这话听在宜朱耳中便是全然的回护,让她生出几分不满来:

“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昨儿个一遭出去,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今儿个这么帮她说话?她不过才来府中三日,就将你哄得团团转,唯她马是瞻,甚至连自己是哪个府上的人都忘了,这样的你说出的话,教我如何信得?”

“宜朱,你若是说这样的话那就过分了。”

宜碧肃容道,“我们自小长在府里,公子是我宜碧一辈子的恩人,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我便是到死都不会忘记,如今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如何就变成数典忘祖了?难道非得不讲道理,做什么都得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忠心么?我记得公子可不是这样跟我们讲的。

“而且如今公子自己都没有计较此事,你如今这样愤愤不平,明着暗着甩脸色,这样才是真的好没道理。”

“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就是看不惯她,既然住在府里,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凭什么她就只想着自己,不考虑公子的处境?”宜朱仍旧不平。

宜碧闻言,冷笑一声,干脆直接说出一直不曾说过的话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岚姮姑娘当初嫁给二殿下的时候,你不说这话?

“那段日子,公子是怎样的一个状态我想没人比你记得更清楚吧?公子那时候酗酒到连个人样都没有,你又何曾指责过罪魁祸?甚至到了今日,一提到她还是全然回护,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时候你的态度呢?你的衡量标准呢?”

“我……”

宜朱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脸色也突然有些白。

“你说不出来,因为你的心本就是偏的。”

宜碧望了她一眼,将洒在桌上的饭粒一粒粒捡起来放回被宜朱推倒的碗里,语气平静,但却有种让宜朱喘不过气来的判决:

“当年你和岚姮姑娘最要好,你的命是她救的,所以你一直欠着她的恩情,念着她的好,哪怕她始乱终弃骗了公子的感情,你也觉得她是无辜的那一个,是她一个孤女势单力薄不能与皇权相抗争,觉得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所以你觉得公子如今对那位子上心,也只是因为想要夺回旧爱。于是今日看到公子不惜与小侯爷撕破脸,也要回护鸾歌姑娘,你怕了。

“你怕鸾歌姑娘生地太美,怕不过三日公子就待她如是特别,日后若是公子变了心怎么办,所以你和当初与深雪闹腾一样,也不满于鸾歌姑娘。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端平了心头的那碗水?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忠心?这样的你,是不是真的为了公子好?”

宜朱呆呆的站着没有说话。

宜碧捡完一边的米粒,又开始捡另一边。

“我先时不说,是明白你和岚姮之间的关系,知道她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浅怜深雪甚至公子,我们都知道,所以一直都不说太多。但是你处处针对深雪,她性子冷清,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可是我们却越心寒。

“有一件事,到现在我也不想瞒你。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公子会让我们两个人去结香居么?堂堂三皇子府如何会缺两个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丫头?没错,公子在和苏先生提说再拨两个中等丫头去结香居的时候,是我主动提出来去服侍的。

“但是我加了一个条件,就是你和我一道去。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见到深雪,也不会让公子整日间的为你的这些心思头疼,不会老是想到李岚姮,不会直到现在连个侧妃都不愿娶,不会一直被那些人指指点点。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捡完最后一粒米,将碗碟放在一处,宜碧抬起头来看着宜朱,清明镇定的眼神中,有着多年来练就的稳重持成,有着宜朱从来都没有的通透了然。

宜朱咬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原来他们都知道,不仅仅是宜碧,浅怜深雪甚至公子她们都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说过。

四个人当中,深雪年纪最长,留在公子身边的日子也最久,而她和宜碧是最晚进府的,自己也是最小的,所以大家有什么也都让着她宠着她,以致她从来都没有过多的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