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两头。

林如海还没有找到三房的时候,沈倩正坐在锦绣堂厅上。因为房中放了嫣玉与书玉和县太爷的孙子——一位孙姓的美少年嬉戏。她自在内堂绣着锦帕。听着孩子们有说有笑。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寂寞几多。瑞脑香炉热熏熏的,却暖和不了这冰冷冷的心。也许永远都不能热起来了……彩云,彩霞两个丫鬟在旁服侍着。忽然听到孙少爷哈哈的大笑声,笑声中饱含了几多少年的无忧无虑。沈倩也微微一笑:想当年,三爷不也这么笑过?这孙家可比秦钟那等营膳司出生的要好,若是女儿能嫁给这孙家……

“娘!娘!快来人呐!呜呜呜。”

忽然间,嫣玉大哭起来。沈倩吓了一跳,摔帘子进去,方欲问嫣玉怎么。却看到孙家的少年掀开了女儿的裙子,看沈倩进来,孙小少爷也不过是向她色眯眯地笑了笑。手中的裙角居然还不放。一时间,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挥掌遮挡自己的大腿,且哭道:“娘!娘!这个混蛋拿住我的裙子不松手!”坐在下沿的书玉与孙小少爷较上了劲儿。不断用力拨一只咸猪手,口中叫道:“不准欺负我姐姐!”

沈倩一时间傻眼了:这……孙家的儿子怎么生的如此大胆?!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也该懂点人事了。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女儿还小,这般调戏也是不可以的。刚上前了一步,那孙小少爷就转过了头,风流一笑……沈倩看这少年色眯眯的眼神,居然脸上发烧起来。回过神来,却是吓了一跳。赶紧让彩云将三个小儿分开来了,又向嫣玉骂道:“你将娘的吩咐丢到脑后去了?!怎么不好好相处!”

嫣玉叫道:“娘,他轻薄我!”

孙小少爷笑道:“嫂嫂,我不过是与妹妹开个玩笑。您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千万不要介意。要是嫂嫂生了气,这标致的小脸蛋就不好看了。”说完,裙角一放。折扇一挥,一副上等的水墨画铺展开。少年桀骜不驯的身姿显得更加风骚。沈倩经历的人事多了,这少年的眼神如何不懂:仿佛要将自己的衣裳看穿一般。当即脸上浮起红霞。

她本是非常恪守礼仪的少妇。五年来,明明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却守身如玉。忽然有这么一个少年对她动了心思。羞愧之余,却有一丝丝喜悦。然而,圣贤书不是白读的。沈倩赶紧将嫣玉拉了过来,狠狠瞪着孙小少爷。

孙小少爷笑道:“嫂嫂,怪不得我的姨娘瑞心常常说:您是府中第一等厉害的人物。这么一瞪我。我都吓得不敢动弹了。您看看,我的手,我的腿被您的两个孩子都弄伤了。”说完,这少年轻浮地撩起袍子。果然腿上有一片青紫。手背上也有两个书玉咬出来的牙印。轻俏的眼角眉梢望着沈倩——看你怎么摆平我?

书玉骂道:“呸!你算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儿圣贤之道都不懂?!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

勿言!你居然用这等行为羞辱我姐姐……”

沈高声喝断:“别说了。彩云,你带着公子小姐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他们出来!彩霞,你去准备点小玩意,送给孙公子赔罪。”说罢,嫣玉越加大哭,大声道:“娘,你难道疯了不成?他,他欺负我啊!”沈倩低声道:“这公子是看上你了。越是与他计较,他越是缠着你!”嫣玉连连点头,心甘情愿被架走了。书玉向着沈倩深深一揖,一言不发也出去了。只是走到门口时,以手阖门,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

须知他们两个从小没了爹,都是将沈倩当做一片天来看的。像林家这般清贵的人家,规矩礼仪是少不了的。但是这扬州知县孙太爷,本身是个没有学问的纨绔子弟。当上知县之后,成天忙于播种。这儿子也从小缺乏管教。学的父亲一身纨绔习气。到了这林家来,只觉得人人都无趣。无趣到底,来了一句:“不知妹妹的大腿怎么样。”说完就掀开了嫣玉的裙子。两小儿从小按照规矩教养的,哪里见过此等不按规矩出牌的人物。当即与孙少爷动手起来,哪里知道母亲进来后,居然向着外人!

书玉越想越气,走到半途,就借口如厕,躲开彩云跑了回去。他一定要母亲给个说法:圣人之道还可信不?妇人之道是什么?!

走到门前,尚未推开门,就看到碧纱窗上映着两条影子。房中不时传来笑声,却是那王家少年与沈倩聊的正欢。书玉一惊,想要问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呆呆立在门口,满脑子只是那孙家少爷与沈倩的对话。

孙少爷道:“嫂嫂的小嘴可真甜,唬得我一下子就上了心。我爹那些个姬妾,没有一个比您厉害。怪不得人家常说:最毒妇人心呢!”

沈倩正在给孙小少爷敷药,闻言一扭他的胳膊,严肃道:“小小年纪。说话没个轻重。你爹娘是怎么教育你的?见到长辈要尊敬。”

孙少爷抽气道:“轻点儿,轻点儿!这不,瑞姨娘知道嫂嫂寂寞,特地让我来看望嫂嫂。没想到嫂嫂将我当做小孩子对待。不亲自招待我,只将我与您的两个孩儿放在一起嬉戏。这是大大的不对了:我可是个大人了!”

沈倩啐了一口:“仔细你的大腿,仔细你的胳膊!”

接着,给少年的腿上上药了。心中却在计算:这瑞心算有孝心的。只不过,看错了她沈倩的为人,哪里是给个男子就不要命地扑过去了!这样哪里有半点大家贵妇的风范?又自叹:等丈夫,怕丈夫一辈子都不会临幸了!

书玉在门外,看着两个影子重叠起来。又听到“胳膊,大腿”这样露骨的话语,心神不宁:莫非是母亲看上这少爷了?她放一个半大的男子在寝室当中单独相对,这相当不符合礼数。又暗忖说不定是母亲一时寂寞了,说点过分的话儿解闷……岂料看那两条影子更近了。主母居然弯腰蹲在那少年影子的下面……

不想歪是不可能的。书玉心中翻悔起来:

他错了。母亲既然能暗中陷害姐姐舒玉,其他的什么事干不出来?身为林家独子,捍卫林家尊严的心情油然生出。便睁着眼骂道:“你的身原是我们林家的。干这宗营生,是做什么?是你糟蹋了自己,也败坏了我们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