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几丝微笑,“转眼我们家珠姐儿也要说婆家了,我那弟媳既然不再,这家里管事的又是我这侄女儿,所以,她总得拿几件首饰出来才看得过去吧……”

许氏的算盘是打的挺响亮的,但是这头翠雨却在私下里同翠苗抱怨:“哼……大太太也忒倚老卖老了,我们夫人这才离开几天啊,瞧瞧!这就打起这样的主意了!”

翠苗却想到云溪忍让的背后隐藏着无限的手段,笑了笑,“咱们小姐也不是那任人捏软的人,你且看着罢。”翠雨困惑的看着她,“你是说……咱们小姐是看着没有做声”

翠苗无声的笑了笑,手下的动作却不停,转眼就打好了一个结子,“我们不过是丫鬟,以后这样乱嚼舌根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翠雨难为情的摊了手,“翠苗姐姐,你还不知道我这性子吗!见到那些个不平事总想要说说……”翠苗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说话口无遮拦,也不知多少口舌官司就出自无意间的一句话。”

翠竹仔细看着云溪的神色,见她淡淡的,似乎没有脑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姐可要歇下了?”

云溪看着翠苗手上的补料,随着翠苗手上的动作一下便变了样,又听见她回的话,便暗自满意的点点头!

这翠苗原本只是在绣房里当差的低等丫鬟,只是被云溪无意中发现她不仅手巧,心更巧,云溪发现这点后边立即把她调过来在身边当个二等丫鬟,因为跟翠苗不如翠花那般跟在自己身边过,所以便放在自己房里做个秀活,想着先观察观察些时间!

云溪想着便朝翠竹点了点头,“我又不跟着癫狂,哪里不能歇息的!”这话已说的十分重了,云溪眼波流转,看着窗外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嘴角微微上扬,“你说,外院的明月,是否更皎洁些?”

翠竹微微一愣,疑惑的顺着云溪的目光望向窗外,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不由露出几分错愕。

倒是翠花想到方才的事,也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外院的月美不美不知道,人来人往的,想来也没有多少人顾得上看罢。”

翠竹又是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看向翠花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赞赏,掩袖笑道:“不过,若是这月色好,外院的小子们可是有福了。”

云溪慢慢放下茶盏,嘴角含笑,“既然知道月色好,那为何还不去看看?”

翠花听罢忙撩帘出去了,唤过一个婆子,吩咐了几句,暗地里塞给她几个银锞子,那婆子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翠竹望着翠花离开的方向,微微的笑,“我给小姐推荐的人如何?”云溪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这翠花当初在自个院子里当差自己只是注意到,却没有过多的关注她,那时若不是翠竹极力推荐,自己还真是错过了一个有用的人才!

这么想着眉梢微挑便打趣道“比起我这身边的翠竹,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翠竹释然的笑,“呵呵……这样小姐身边又多了可用的人了。”

云溪似冬日飘雪般的眼里渐渐暖了起来,她就喜欢翠竹这份坦然,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也就笑道:“你择日替我看看外院那边可有合适的小厮,相貌倒是其次,品性是一定要好的。”

翠竹听她说完,心内已明白了八九分,“小姐是要替小少爷挑人了?”

云溪闻言点了点头道“卿儿算上虚岁也该有个八岁了,像爹爹这个时候,已经被老太爷丢到军中锻炼了,所以啊,我估摸着他过不久也该跟着父亲出去见见世面才是,所以身边也该有几个小子跟着了。”

翠竹脸色沉吟片刻才道“那奴婢到时候找个跟小少爷年纪差不多的,可好?”

“横竖都是你看。”云溪打了个哈欠,“我也乐得不管,你看对了人,来回我就是了。”翠竹忙应了,见沈云溪已面露倦色,想到明日还要看那么多的账本,忙扶着她上了榻,放下了月白色的影纱帘子。

第二日,云溪早早的边起来了,唤来那些个管事嬷嬷和刘伯来汇报昨儿个的情况,见没什么大问题便也就让他们离去,自个边窝在房间里看起来账本来。

唉……这些个账本,虽然也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水氏让云溪看账本最大的念头便是想着,让云溪好好的了解了解,毕竟天下的账本都是一个模样,只是里头记载的数字不一样罢了!

想到昨儿个晚上的‘皎月’便一边放着账本一边问着身边的翠竹道“大伯母在忙些什么啊?”

翠竹听罢便露出一抹极其暧昧的笑容“大太太许是这些天累了,所以一直在房里休息了。”

云溪皱着眉头,想着就许氏那副德性,能够坐得住?

翠竹见她面上满是疑惑便走近了几步,靠着云溪的耳边低声道“大太太的表侄女儿,去了外院了。”

云溪听罢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又眨了眨眼,“原来还想看看月色,现在看来,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云擎天虽然是在外院歇息,但是毕竟他还是个镇国将军,所以啊……忙啊!

那边郑燕见这次有了大太太身边大丫鬟的陪伴,格外顺利的出了内院,心中一阵暗喜,步履也就轻快了起来,问身边的小丫头,“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可看得?”

那小丫鬟不过是郑家花了几百钱买来的,因郑家是小门小户,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穿金戴银就是好的,目露艳羡,“小姐衣裳首饰都很漂亮。”

郑燕抿着嘴笑了笑,面露得色,“这算得了什么,日后比这更好的还有呢。”

大太太身边的丫鬟金银陪着郑燕出了内院的,一直冷眼瞧着郑燕与她的小丫头得意洋洋的炫耀!

忍不住在心里不屑的冷笑,啧啧啧……到底是寒门小户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出了那乡野之地,到了这京城之地,不过见了些皮面工夫,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了,这还是没影儿呢,就是真做了二老爷的夫人,能不能管得住这一大家子还另说,难怪太太老说郑燕是个好拿捏货来。

郑燕对于自己身旁金银的想法却是浑然不知,看着外院那景象啧啧称奇,“还在我听了娘的话,投奔到姨妈这来,要不,而且,现下正好这家里也没有个主事人,真真是天助我也啊!呵呵……”

小丫头咯咯直笑,想到自己以后成了‘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出去不知有多体面,多风光,再有意外之喜,说不准就抬了做姨娘,也是满面春光,“小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主仆俩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起来。

金银看着这主仆俩安若无人的说着‘爬床’的事宜,忍不住暗暗蹙眉,颇有些怀疑大太太的眼光,说起长相,这郑燕虽有几分姿色,但也不算美人,比起府里的荣姨娘就差了很多,若是在跟那水氏比起来,可就不是差上那么一大截的事儿了!再论起性子,二老爷到这份上,若是瞧得上眼的也该是那红袖添香的女子才是,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云家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府啊,这那个姨娘是个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

就连府里的丫鬟也是受过教养嬷嬷的训练的,若不然到时候人情往来,若是因为一点儿事不懂的,岂不是贻笑大方。

单说的云二夫人娘家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富甲人家,就连那些个姨娘,一个是刺史家的女儿,一个是都尉家的女儿,而这郑燕娘家就只是一介寒门,虽然大太太是这么说的,但是金银心里却一直认为,这个寒门怕也是作假的!

这样说来,这郑燕唯一的好处便是好拿捏,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也是个惹事的主儿,见了一点子小场面,就失了体统的人,到时候能不能任由大太太驱使还两说。金银就想到自己屡次旁敲侧击的劝说大太太的情形,心中不由有些烦闷。

金银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脚下就放慢了几步,回过神来时,郑燕已带着小丫头绕过了回廊,金银忙快步跟了上去,一面却遇上几个穿着青衣的小厮。

金银早有预感会遇上小子,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慌乱,忙垂下头不敢四处乱看,只顾盯着脚下一路向前走。

迎面又走来四五个小厮,俱是一样的装束,见了郑燕一行人,不免大为奇怪,看那衣着装饰似乎不是粗使丫头,若是内院的小姐和丫鬟们,是断不会出了内院的,也就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裳的小厮就混笑着拦住了郑燕,“姑娘瞧着十分面生,也不知这是要去上哪去?这府里弯弯绕绕的,可别迷了路罢。”

郑燕家中原也极少见陌生的男子,此时见了,下死眼的将那小厮盯了几眼,见他相貌清秀,一双眼炯炯有神,似有说不完的神韵,不由面色微红,微偏了头,绞着帕子,也不说话。那小厮见了郑燕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喜悦,“不然让我为姑娘跑一趟便也罢了。”

金银万万没有想到这府里的小厮竟这般没规矩,见了年轻姑娘就和鬼迷了心窍似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不由大感惊骇,又见郑燕没个端庄样儿,更是暗叫不好,忙上前扶了郑燕,呵斥那小厮:“我们姑娘可是大太太的表侄女儿,那容你在此放浪!”

那小厮似笑非笑的盯着金银,“这个姐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这不是拿我取笑吗!若真是大太太的表侄女,那定是个大家闺秀了,哪会到外院来?”一句话将金银噎得说不出话来,扶着郑燕就要离开。

那小厮却大着胆子捏住了郑燕的手,“呵呵……姑娘真是好滑的手。”

郑燕吓了一跳,忙欲甩开,那小厮却趁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黄金万两难得,真心人一个难求,不如姑娘便就此从了我吧。”郑燕哪里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又羞又急,却又觉得那小厮的怀中格外的舒服,身子都软了半截,原本挣扎着的身子也就渐渐柔顺了下来。

金银气得脸色发青,“放肆,你还不放开姑娘!”

那小厮拿斜眼瞥着她,揽着郑燕柔若无骨的身子,低低调笑,“这位姐姐,我们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难道你是眼热了?”

郑燕见了金银的脸色,羞愤不已,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急急从那小厮怀中挣脱出来,斥道:“你个登徒浪子,竟敢对我无礼!”

那小厮本就清秀,此刻更做出一副轻狂样儿来,“姑娘好歹疼我一疼。”

郑燕心中乱跳,使了分寸,金银气极,拉着郑燕就一路快跑,欲回到内院。郑燕却有些不情不愿的直向后望,脸上红云密布,心里还惦记着那小厮。

和那小厮一同来的人一直站在一旁看好戏,见郑燕落荒而逃,都拥了上来,挤眉弄眼,暧昧的笑道:“哈哈……佳人在怀的滋味如何?”

那小厮唾了一口,“还不如前几日的那小红呢。”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你没听那丫头说,那是大太太的表侄女儿,你小子拣了大便宜了!”

消息传到云溪耳中时,她正扶着翠竹从院子里走上垂花门,不急不缓的上了抄手游廊,只见翠苗一个眼色,云溪已明白了八九分“哼,倒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翠竹和翠苗一听纷纷都红了脸,云溪见状便打趣道“羞什么?往后等你们嫁人了,若是你们的丈夫想牵个手,你们还羞得钻地下去了?”

“小姐……”两人闻言脸色更红了,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

云溪无奈,笑笑“真真是皮薄的很,整的打趣我的时候就不见这般羞?”说着便自个笑了起来。

“……”两人听到云溪的笑声,很是无奈,想反驳又怕被云溪接着打趣,便都红着脸蛋沉默不语起来。

几人走了一会,便转身进了惊鸿院,翠竹扶着云溪走进里屋,让她侧躺在美人榻上,随后便开始不轻不重的给云溪敲起腿来!

正在这时翠雨匆匆忙忙跑来道:“小姐,吴姨娘病死了。”

翠竹正替云溪捶腿,闻言停了一停,云溪惊愕了一番已坐了起来,随后才淡淡道:“知道了。”语气里有些几分漠然,顺口吩咐道:“去账房领了二十两银子,安葬了吴姨娘。大哥那边,派个人去说说便罢了。”

翠竹领命而去,路上却不断想到那回话的婆子战战兢兢的话:“死之前神智都不清了,一会叫嚷了害了夫人,求夫人放一条生路,一会又嚷着是她的过跟二小姐没有关系,求夫人放过二小姐,一会又开始骂骂咧咧的,嘴里没句干净话,直闹得昼夜不宁,下人们听着心烦,就用布堵了她的嘴,绑在床上,饶是这样还挣扎不休,没个消停”

不由唏嘘不已,若吴姨娘没动过那歪心思,现在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因想着自家小姐是个心慈的,也不将那婆子的话告诉她,只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家不可行差一步才是。

这头许氏在半躺在榻上,身旁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替她扇着扇子,却见郑燕略带犹豫的踱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铁青,隐忍不发的金银,吃了一惊,随后脸色沉了下去,“又没有出去?”

郑燕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只觉得耳根子都有些发烫,垂了头不敢说话。

金银见着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也就如实说了出来:“表小姐倒是出去了,就是半路上又折了回来。”许氏脸色愈发的难看“就没见着二老爷?”

金银想着出了那等事情,也不知郑燕到底如何,自己得先撇清了再说,上前扶了许氏,使了个眼色,许氏虽气得不轻,可到底还是明白金银的意思,忙屏退了众人。

郑燕深深看了金银一眼,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不安,可大太太吩咐了,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金银见状就将一路遇见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奴婢只劝着表小姐快走,谁知表小姐见了那小厮,魂也丢了,只拿着眼往人身上瞅,奴婢没有法子,只得不顾尊卑的推着表小姐走了”

许氏听罢气得面色铁青,手里的茶盏一下子摔了个粉碎,众人见了都心里不安,噤声不语。

许氏就厉声呵斥金银:“还不快点,叫了那没脸没皮的丫头给我滚进来!”金银似得了大赦令一般,一溜烟出去了。

郑燕在屋外已隐隐听到里面的动静,见有摔杯子的声音,哪里不知道是许氏动了怒,又见金银让自己进去,心里愈发忐忑不安,唯恐她在大太太面前搬弄了是非,忙陪笑道:“也不知表姨妈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金银没有理会她,只说不清楚!其实郑燕心里倒也明白的,必然是为了外院那事了,想到此处,心间又是一阵乱跳,面上一阵阵的发热,到底还是存着一线侥幸,金银一个大姑娘家,也不大好一五一十的讲给大太太听得罢。

岂料刚一进门,便被许氏斥道:“你给我跪下!”

郑燕被唬了一跳,忙抖衣跪下了,拿着眼偷瞟大太太,“也不知表姨妈怎么气煞了?”

许氏气得脸色发白,顺手拿起手边的迎枕摔在她身上,“你还有脸问我!你也不打量打量你做的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郑燕心里咯噔一跳,嘴上说不出话来,许氏瞧着她没有丝毫愧色的神情,更是气结,眼不见为净,摆了摆手,“罢了,你出去吧,我就当我没你这样的表侄女罢了。”

郑燕不由大惊失色,若是许氏动了真气,将自己送回去可怎么好!现下想起了自己来之前母亲一遍遍的嘱咐:“你要好生应承着表姨妈,才会有好日子过,你和你弟弟,才能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啊!”

这样想着,泪水就如同走珠儿一般的从面颊上滚了下去,不住磕头,在空旷的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表姨妈,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糊涂了,还请表姨妈救救我这一回吧!”

许氏的目光似刀子一般的看向郑燕“现在知道错了?方才怎么就没脸了?哼……”

郑燕又不住磕了几个头,哭得更是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许氏见着心念一动,嘴角微勾,虚扶了额头已磕得通红的郑燕一把,“你也不要太急,你表姨妈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也是一时气急,话说的就重了些,但也是为了你着想,表姨妈的一番心意,你可要明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