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冰不顾一切,终于将梗在心中那早已风化的乌青块全部打碎,将这些她以为终将会带进棺材里也不会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她曾那样爱陈汐华,爱得忘记了自己。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做一个长达一生的梦。梦里总是有他的存在:

等她长大,定然伴着他。

他们会有自己的房子。房子必须有宽大的书房,她点一炉熏香,执一块上好的墨,圆润地从澄泥砚里走过,他执笔游走宣纸之上,屋外定然是日光和暖,葡萄架上碧绿晶莹;房子还必须有宽大的厨房,她会洗手羹汤,为他和孩子烹调最好的食物;当然,这房子定然还该有布置舒适的偏厅,夏日开一扇木格子的窗,清风徐来,带来满屋子的植物香,冬天,可以“红泥小火炉”温酒舞剑,他与朋友高谈阔论,窗外雪花飞舞。

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工作下班,共同去接孩子放学,一起手牵手漫步。也会有争吵,也会有分歧。但会一直这样,直到白发苍苍,闭上双目,离开这个世间。

那时的周洛冰,面对着日光微笑,傻傻地冥想。那时的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努力,足够符合他的标准,他便不可能有不爱她的理由。

整整七年,她每天做着长大的梦,迎着太阳升起,会觉得又离梦想近了一步。看着日落,她恨时间太慢,恨自己出生太晚。知道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若足够优秀,她会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世间,即便再聪明的女子也不可能从别人的爱情故事里领悟到什么,也不可能从周遭人的爱情遭遇、言情电视剧、小说里获得什么经验,看透些什么。爱情,必定是要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多甜蜜、多疼痛、多无能为力、多可怕。

周洛冰亦不例外。好在,那些在他身边的女子一个个都不曾最终停留下来与他谈婚论嫁。

她窃喜,七年,不是短短的岁月,他成了她的美梦,却也成了之后的梦魇。

曾以为“汐风无痕”与“玉虚魔女”已那样默契。至少,“汐风无痕”会说:那以后,玉儿带我吃最好吃的东西,带我玩最好玩的,带我去看各地的风景,一直陪着我。

“汐风无痕”那样喜欢“玉虚魔女”,周遭的人都那么说,至少“寒腿大爷”三天两头找她谈心,私下里让她别辜负了自家师父。

于是,在最终总决赛的现场,看到与他出双入对的女子,她到底意难平,对他表白。还说了一句:倘若我就是你游戏里喜欢的女子,你会如何?

她后来一直忽略这一句卑微的问话。但她其实一直记得,陈汐华蹙眉,说:“游戏而已,我从不相信游戏里的爱情。”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色昏暗,之后,陈汐华又说了什么,她不记得。她只记得自己仓惶离开,再没有勇气说:我是玉虚魔女,你的玉儿啊。

起初,她以为他会来找她,彼此会有一个开始。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没有来找她,他却是辗转从广城又去了锦城,最终在锦城住下来,公司也落在了锦城。

而她的心一点一点地空下来,过去那些美丽的梦想终于一点一点全部化作夜夜缠绕的梦魇,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看不见天空的牢笼中,四面都是高墙,无处遁逃。

这是一段可怕的岁月,她所有的理想和动力都被摧毁。顿时失去了方向,一片迷茫。她不断学习,把时间填满,不让自己去想起他。

可是,总是在一抬头,一眨眼之间,他就出现在脑海里,带来心里无法形容的疼痛与压抑。有一个事实不断地出现:这一生,他不爱我。我要过没有他的一生。

这种认知让她几乎崩溃,虽然周遭的人只看到她勤奋,忙碌,看不出她平静如水之下内心的挣扎。

她开始兼修心理学,穿过大半个校区去听心理学课程,认真笔记。企图从这心理学里来寻找自救的方法。为此,她成了心理学导师很得意的弟子,常常帮助导师接待心理病人,也会在网络上帮助迷茫的心理疾病患者。

她以心理治疗师的身份看尽了各种各样的爱情,清楚地看到了各种病症,成功地帮助了很多人,但最终却是医者不自医。她还是不能完全得到救赎。

这三年,她不敢给陈汐华打电话。她几乎日复一日地催眠:不要去想他,不要去爱他。他不爱你,而你,得要活着。你若一直沉迷,一直爱他,你怎么活下去啊。

是的。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放下陈汐华,否则自己会被自己毁掉。他对于这时候的周洛冰来说,如同毒瘾,必须戒掉。

这三年,她就在做这件事:拯救自己,让自己放下他。

好在时间是很强大的,周洛冰的内心也不懦弱。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让自己接受他不爱她这个事实,重新站起来,可以面对他,可以笑嘻嘻地半开玩笑地问:三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时的周洛冰其实还有一丝丝的奢望,但辗转知道周锦行的存在。她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他再也回不去了。而终其一生,他都只是她的三哥,她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