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梨雪,婚事是最早定下的,却成了最后一个没有完婚的。这事说起来,吴小桐也头疼,却也一时没有办法。

两人的婚事眼看就要请期定日子了,偏偏一个来受干货的行商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信口开河说什么娶亲乃是人生大事,轻慢不得,得寻个高人给合一合生辰八字,算一算婚期诸般,以后才能夫妻和睦、子嗣兴旺。

这话一出,刘胖子和妻子再着急给儿子娶亲,心里也难免有了犹豫。还说自己不认识什么高人呢,那位游商又说了,他认识个高人,就在霍城县东五里的牛头山上,叫什么清玉道人!

刘胖子和妻子一听,这霍山县城也不远,骑了马一天就能打个来回,干脆去问一问,心里也踏实不是。

于是,就过来跟吴小桐和吴大壮家商量。

这事儿,他提都提出来了,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去吧!

结果,那清玉道人倒是说了,这钰良跟梨雪是一对好姻缘,只是年份不好,与他们婚姻不合,若是成婚也没大事,就是不利子嗣!无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利子嗣能是小事嘛?

都不利子嗣了,那结婚的事年内是说不着事儿了。只能推到来年,再问清玉道人,清玉道人又说了,世道混乱,不敢言明日之事,又哪里能说明年。还说,眼下的太平只是假象。

钰良和梨雪的婚事暂时搁浅了。然后,南齐和北宁这回战事再起,原本对清玉道人半信半疑的也都真心诚服了,人家清玉道人早就说了,之前的太平是假象嘛!

梨雪的奴籍,吴小桐已经给她消了,原本不必再来伺候了。但碧桃和玉冰都相继嫁了人,吴小桐新买回来的六个小丫头年纪小,最大的一个才十一岁,什么也不懂呢,梨雪就坚持留了下来,只说带带几个小丫头。

吴小桐一是确实需要这么个人,梨雪又是用顺了手的,自然是最好的;二来,梨雪婚事不顺,闷在家里也憋屈,还不如在这里带带几个小丫头,有事儿做着,心里反而不胡思乱想的。就这么着,梨雪消了籍,因为婚事推延,就又回到吴小桐身边。

小亓走了,吴小桐也没顾上多想什么。那边桐城的战事起来,与同程只隔了二百里地的双溪镇就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青壮们自然轮班巡守值岗,女人们则在家里看护老人孩子,同时还要肩负起穿衣吃饭等后勤工作来。却已经不需要战战兢兢,准备着随时逃命了。

刚刚跟林小雨新婚没多久的徐褚,战事未起,就再次出去了,带着小满和他调理出来的人手,搜罗着双方的信息。战况,并及时传回双溪镇来。

如今徐褚率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已经不再仅仅为了及时应对流匪溃兵。经过几年的发展,双溪镇的防卫工事进行了几次提升,人员素质也早已不同往日,别说零散的散匪溃兵,就是对三四百人的小股队伍,双溪镇的人也能够笑呵呵地将之消灭在安全范围之外。可以说,只要人数上不了千,还必须是精兵悍勇,是跟本不用想着接近双溪镇寨堡的。

尽管这般,吴小桐心里仍旧难免紧张。来到这个世界一眨眼也过了六七年了,她从完全不知硝烟什么味道的单纯孩子,早就经历了战争的恐怖和伤痛,也深刻地了解到,战争的危险和不可控,谁也不知道,明明接近胜利的人,下一刻会不会被一直流失送了命。战况难料,战局善变,用曾经很流行的一句倒是很贴切: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强大自己,武装自己,让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但这个,永远只是相对而言,永远放不上一个‘绝对’。

更何况,还有那边已经对上的两个人,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缓解调停,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她自知之明,很明白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左右不了谁,也代替不了谁。人生该何去何从,该如何选择,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做主。

一晃十月份过去了,传回来的消息是战事不断。但让吴小桐略略有些欣慰的是,自从开战以来,双方只在最初进行过两次比较大规模的接触,接下来,双方都有所收敛,好像刻意等着什么。

进了冬月没几日,从金陵传来一个消息,襄贵妃暴毙。

紧跟着徐褚就送回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襄贵妃与她的任宫内禁卫副统领的表哥通奸,被宫里另一名妃子告发,而且被靖宇帝捉了现场,进而,牵扯出小皇子并非靖宇帝血脉,不过是襄贵妃跟表哥的孽种罢了。

襄贵妃暴毙之后,庞家人和那位表哥家连审问都省了,直接男子斩首,女子充军!因襄贵妃偷的是自家表哥,刺激到了靖宇帝,下旨两家俱‘夷三族’。

金陵传回来的消息没有详述惨状,只用了两个词——血流漂杵,金陵齐喑。

血液流动连‘杵’这种大型武器都能漂起来了,不成河也差不多了。至于金陵齐喑,人马等等诸般生灵无不噤若寒蝉发不出声音了,那是何等惨况?!

接到消息的时候,吴小桐正蹲在自己屋里围着火盆烤火,拿着小纸条儿看了片刻,就丢进火盆里去,然后,默默地看着火盆中窜气一道明火,转而又暗淡下去,只有一缕轻烟渐渐飘散,也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她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招呼了新买来的小丫头一声,最是活泼的珍珠笑嘻嘻跑上来,曾经蜡黄的小脸经过几个月好吃好喝已经饱满红润起来,配着圆圆的眼珠儿圆圆的鼻头,再加上红润润肉嘟嘟的一张小嘴儿,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姑娘,你要出门子么?”珍珠眨巴着眼睛叽叽咕咕就问。

吴小桐抬手在斟酌脑门儿上敲了个爆栗,好笑道:“你个笨丫头,什么‘出门子’,你姑娘我还没那么急着嫁人呐!”

珍珠吃疼,抬起肉肉的手揉揉脑门儿,却也皮实,嘻嘻一笑,转身跑过去拿了吴小桐的狐皮斗篷来,踮着脚想要给吴小桐披上,奈何个头儿太矮,还不到吴小桐肩膀呢,跳了跳脚也没能够着,还差点儿将皮裘掉到火盆子里去。

“行了,我自己来!”吴小桐一边接过斗篷自己披了,系着带子一边逗着一脸懊恼的珍珠,“你也多活动活动,张长个子……要不然,你可就要被琉璃她们撇的远了!”

一听这话,珍珠的一张小脸更是垮的厉害,堵着嘴巴道:“我原本在同龄的小姐妹中拔头的,谁知道如今怎么就不长个儿了……”

吴小桐拿眼睛打量着哪里都肉肉的珍珠小丫头,心道你个小丫头贪吃还不爱动,自然只长肉肉不长个子啦。

不过,看着珍珠一脸难过快哭了的模样,她也不忍太过打击了,只是笑笑,就迈步出了门!

门帘子落下,啪嗒一声响。紧跟着又是一响。

吴小桐回头,却见珍珠小丫头也跟了出来,只穿着一件棉袄子,缩着脖子,揣着手,更像个白胖的珍珠了!

不由心里有些自得,自己还挺有先见之明,这名儿起的,多贴切!

“行了,我也不走远,你就别跟着了,你这身衣裳转一圈回来,不等晚上就该发烧了!快回去吧!”打发了珍珠小丫头回去,吴小桐裹了裹斗篷的风帽,出了大门,快步往镇子北边山坡上的大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