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眉眼愉悦漫出来,微微眯了眼睛,抬起手,一如往昔般,轻轻落在她的鬓角:“我回来了!”

吴小桐怔怔地任由他的手指,将额角一缕乱发顺到耳后去,那微微带一点儿温凉的指尖撤离,她才从怔忡中醒过神来。眨眨眼,再次猛地瞪大眼睛,仿佛确认眼前之人真的存在一般,然后,眉眼间蓦地柔软下来,今儿飞扬起来,满满的欢喜流溢开去,如蝴蝶展翅,犹如春花绽放,美丽绚烂到耀人眼目。

“你是来看我种的茶叶的吧?”吴小桐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侧转身,又望着亓惟孝眯着眼睛笑的欢快着,抬起手指着一排排葱郁繁茂的茶树道,“是不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亓惟孝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吴小桐的手指看过去,但见茶树葱郁成行,翠碧如玉,铺展蔓延开去,覆盖了整个山坡。原来的乱石荒树,织就一副锦绣图画、风雅文章。

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起来,小亓脸上的忧色都淡了,笑意融融起来:“真是成绩斐然!”

吴小桐笑得弯了眼,负手身后,很是有些小得意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这般毫不客气地附和,这份坦然,这份不知自谦……还真是小桐特色!亓惟孝失笑,却并不意外,微微摇摇头,笑着道:“听说你又得了一种新茶,不让我看看么?”

吴小桐挑着眉梢看过来,笑嘻嘻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透!”

话音未落,她自己往前跳了一步,侧转头看着亓惟孝道:“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只不过,那个茶树苗刚刚培植,还在家里的园子里呐!正好,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吃早饭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需要吃早饭就不会为了他耽误工夫似的!亓惟孝忍不住又笑,见吴小桐脚步轻快地往山下就走,也从容地抬脚跟了上去。

刚刚初见,只顾了看他的神情脸色了,没有注意其他,这会儿,一走动,吴小桐就注意到了,微微挑着眉问道:“你这是又长高了?”

她记得他离开时已经十七岁了吧?当时个字就不矮了,用现代的单位表述,怎么也有一米七五左右了。在这会儿,又是靠近南方的地区,男子一米七往上可就算高个儿了,平常所见的男人许多都在一米六五一米七之间。几年不见,身后这人并没有长胖,瘦削的身形却似乎又高了些。如今这身高,不到一米八也差不多了吧!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郁闷。

当初她年纪小,还没抽条,往他跟前一站矮着一个半头。几年时间,她蹿高了一头多,这回身高怎么也有一米六五了,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绝对称得上身材高挑了,她还想着,再有相见之日,她站在他跟前不会再跟个孩子似的……可再见却发现,对方竟然又长个子了!

看着她小脸上的纠结,亓惟孝微微一笑:“你也长高了许多!”

曾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一副街头乞丐模样,瘦瘦小小的完全看不出是个小丫头。时隔几年,再次相见,她却已经出落得如新荷初绽,亭亭玉立,有了女子的袅娜殊丽……而难得的是长成的她也没有丝毫忸怩娇柔之气,仍旧大方从容,活泼灵动。脸盘长开了许多,越发殊丽,不再是小男孩模样,而是多了女子的秀美,但最出彩的仍旧是一双眼睛,还有真挚无伪的笑容,那样绚烂那样明快,让人一见就会被吸引被感染,尚不自知地就跟着欢悦心喜起来。

吴小桐微微懊恼地摇摇头,果断地决定撇开这个让人沮丧地话题。收回注意力,边走边指着山坡上的茶园介绍起来:“刚刚咱们所在的是第一批茶树,至今五年龄。这边是四年树龄的,南山坡那边是三年龄的,转过去,两年龄和一年龄的在另一座山头上……”

介绍了一下,吴小桐很是骄傲地转回目光,看着小亓笑道:“今年开采的是第一拨茶叶,数量尚且有限,再等上十年,哦,不,再等五年,我里就能有上千亩茶山,只明前一季,就能出几十斤极品好茶。到了这些茶园全部进入盛产期,每年能出产上万斤茶叶!呵呵,到时候,我就能把茶叶卖遍天下!”

说着,吴小桐还很是豪气地一挥手,小脸上自信满满,颇有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

亓惟孝看着这般的吴小桐,一脸纵容宠溺的微笑,只是眼底一抹苦涩闪过,片刻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她有这般志向,他就努力做她的身后的支撑吧,为她‘把茶叶卖遍天下’的夙愿,他就给她一个平定安宁,四海升平的天下……至于之前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舍弃的某些东西,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也就下定了决心……舍弃!

说着说着话,小亓突然在一道山坡转弯处停住了脚步,看着后山的一片阴郁杉树林,瞩目多时,方才淡淡开口:“我就是被你从那里救回来的!”

吴小桐的目光也随着小亓看向山阴里那一片杉树林,默然片刻,然后转回来,对上亓惟孝的目光,缓缓扯动嘴角,绽开一个笑容来。

小亓失笑着摇头,一边迈步继续下山,一边笑道:“你就不会委婉一回?”

吴小桐侧脸看过来,笑嘻嘻道:“怎么没委婉?我什么也没说啊!”

小亓再次无奈地摇头。她是什么也没说,但那一个笑容就够了,将当初他的狼狈,她的不耐烦表述的太清楚不过了,还需要说什么?

她从来不承认救了他,只说‘捡’,可他却知道,当初若非她将他带回去,他恐怕就无声无息地长眠在那片杉树林中了。若不是她的坚持,老苍头才没有那般好心,救治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背景复杂,很可能招来灾祸的陌生人!

最开始,他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后来,认出她是那个小乞丐之后,他就知道,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真的没有在意那个身份——不管是过去尊贵的‘大齐’皇孙,还是后来南齐的皇子。

也或者,这也是他到了这一步,仍旧毫不迟疑地到这里来,甚至有些急迫地连夜赶路,以尽快……回到双溪镇,回到她身边的原因吧!

是,就如她说的,不是过来,而是……回来!他回来了!

两人边走边谈,都觉得无比放松而愉悦,似乎,他从没有离开;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隔开四年多的时光;也似乎,她没有长大,他也没有经历那些令他伤痛悲哀的种种……

但,终究,他离开了四年多。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原来那个他很长时间想要离开的小院子还在,但已经成了一个大院子的一小部分,而且,内间换成了老苍头,外间也住上了程充和徐褚。哪怕程充即将结婚离开,徐褚短时间内却仍旧不会换地方。

当然了,吴小桐也不会再将他随意给一张竹床打发了。

吴小桐居住的一进院落中,早就留了客房。自从建起来,正房还没住过人,只有厢房给裴府和北平城过来的人住过。

他们回到家里,霍嬷嬷带着人已经客房收拾了出来,并排了小满的弟弟清明过去听着使唤。清明也九岁快十岁了,有些调皮,却很机灵,打发他去客房听使唤,也不指望他进屋伺候,亓惟孝再不受待见,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跟着好几个的,清明根本近不了身。他过去也就是跑跑腿传传话,亓惟孝有什么需要,可以尽快地传达过来。

回来,亓惟孝才说他还没见过老苍头,自然要去拜见一番。吴小桐也不客气,唤了玉冰过来,让她带着亓惟孝往后山的药田里去见老苍头,她自己则背着篓子回了家。

放下茶叶,略略洗漱一下,吴小桐就去了客房,亲自看了一遍,看着霍嬷嬷收拾的诸般妥当,这才放心地走出来。就要踏进后院的时候,吴小桐回头看了看一进院的厢房,想及五月初六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