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臭儿这一嗓子喊出来,一群人都是一惊,拴住拔脚就要往回跑:“我回去让人避避!”

吴小桐眯着眼看着山口那边,却抬手喊住拴住:“等等!”

裴旸和赵世彦来的那一回,她已经虚惊过一场,再后来,又有赵世彦和裴府来人,几回三番的,吴小桐的戒备之心仍在,却不再如大难刚过时那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也就在小臭儿喊出之后,拴住抬脚就跑,吴小桐却比较冷静地先看过去,观察进而判断,要不要去通知镇子上的人避难。

一看过去,山口那边的来人没有整齐的队列,也没有威势煌煌的马队,而是缓慢而行,隐约人高人矮,结合他们行动的迟缓拖沓,吴小桐判断,来人没有危险,因为他们不过是些老百姓,而且有老弱,甚至有妇孺。

拴住停住脚步,顺着吴小桐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疑问散去,只盯着山口处渐行渐近的人群,皱起了眉头。

“哎,我怎么看着好像是流民呐?”小臭儿嘀咕一声。

吴小桐眉头也微微皱着,闻言赞同地点点头。有老有少、行动拖沓缓慢、有气无力……就差个衣裳褴褛了!

隔得远,看不见那些人衣着如何,但从那灰扑扑的颜色来看,想必不鲜亮就是了,不说锦衣华服,也不说衣甲鲜明,就连吴小桐他们如今身上穿的也大不如。

吴小桐拧着眉头想了想,将几个孩子叫到一处,吩咐道:“小臭儿,你腿快,跑回去跟我爷爷说一声。拴住,你带着水生,顺着这草棵子往前头去……嗯,就去那棵歪脖子柳树上,看清是什么人,从树上跟我打个招呼。左右挥手是流民,不妨碍;上下挥手就是危险,我就跑回去让大家伙儿避一避。”

她的话音落下,拴住跟水生立刻答应着,就猫腰钻进草棵子里,往村口那边潜过去。

小臭儿有些不想走,被吴小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还不快去!”

小臭儿不甘不愿地撅着嘴,一溜烟儿飞奔进镇子里去了。

“你在树下等着,我上树看着,等拴住他们打了招呼过来,就告诉你,你跑回去报信。”吴小桐一边选中一棵槐树准备爬上去,一边跟身后的小满说。

小满有些憨憨的,平时话也不多,听着吴小桐这般说,一把拉住她,瓮声道:“我上树!”

“你跑得快!”说完,不等小满回话,吴小桐就甩开他的手,身子一纵,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树上去了。

这一番警戒,一番安排,最后结果完全出乎了几个孩子的意料。来的人既不是兵不是匪,也不是流民……呃,或者他们在外头也算流民,但到了双溪镇就不能算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镇子上的人,之前出去逃难,如今又回来了。

镇子上的人回来,自然有一番热闹。

留在镇子上的人,都过来相迎,又帮着这些人打扫清理家园,收拾安置。

吴小桐回家后,也让霍氏和徐寡妇多做了米饭,放上猪油炒了一盆子腌芥菜、一盆子雪里红。让拴住和小臭儿带着小满和水生给刚回来的人家送过去。

这一次回来的有三户人家。

这三户人家原本在镇子上家境都算不错的,至少衣食都是无忧的。可经历了一回大难,三户人家有两户的房舍家当被烧了,另一户没有被屋舍的,经过这一场逃难,再回来,房子闲置了一夏天也破败的厉害,屋檐墙头上长了一蓬蓬衰草,窗户上的窗纸都破了,屋子里一层厚厚的灰土……

这一户房子破败、脏污,总归还有个落脚之所,另外两家却连个避身之处也没有了。

眼看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在寒风里瑟缩着,吴小桐看着不忍,少不得暂时将他们带回酒肆里先安置着,避避风寒。老苍头则带着程充、徐褚和吴大壮几个,帮着那两户人家搭屋子……天气太冷,正经盖屋子是不成的,也就在原来的房屋基础上,将烧毁的废墟清理一番,借着原来的地基石头勉强搭起两间棚屋来,暂时有个遮风避寒的地方。

这样的棚舍好搭,大家一起动手,到了天黑时分已经搭建完毕。吴小桐把自家的竹席子草苫子都搬过去,屋顶用了竹席和稻草苫子,又用了竹竿麻绳固定,一般的风雪是没问题了。门窗暂时没有,就挂了稻草苫子遮风。没有床,同样铺了厚厚的稻草,上面又铺了一床竹席子,倒也算防寒隔潮。

眼看着三户人家破衣烂衫的,被褥一点儿没有,这么冷的天,怕是难熬。吴小桐又跟霍氏斟酌着,挤出三床铺盖来,一家送了一铺过去。有了这棉褥子棉被,至少老弱们夜里有个遮蔽处。再多的,吴小桐也拿不出来了。拿出三床来,她要跟霍氏、碧桃挤到一处,小臭儿和拴住也要挤一个被窝,还有被她抽调到跟前调理的梨雪和玉冰两个小丫头,也匀出了一床被褥。

竹席子、草苫子,再加上三床被褥,都算救急了。

但三户人家都没有余粮,差不多都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眼看着吴小桐还有心送些米过去,霍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姑娘心善,怜贫惜弱,可有些事,小恩小惠也就罢了,太多了怕是适得其反……”

吴小桐怔怔地看着霍氏,看的霍氏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迟疑着说不下去了,吴小桐却突然道:“嬷嬷说的,我懂。我也是看着不忍,一时没想到那许多……是我疏忽了。”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吴小桐还是知道的。还有句俗话,救急不救贫,意思也差不多。

这三户人家,她跟镇子上的人帮着搭房子,送些应急的用品过去,已经是尽了邻里之谊了。收起来,她送过去的三床被褥已经很厚了,三床被褥,还都是新絮的上好棉布、棉花,一床怎么也得一两多银子了,就是好年景,在庄户人家也是大物件儿了,她一出手就是三床,差不多五两银子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至于口粮,那三家都有青壮劳力,吴小桐琢磨了一回,跟霍氏商量:“嬷嬷,怎么着也不能看着那些人挨饿,这样,咱们拿出些粮米,却不是白给,让他们签下契书,以工抵债,依据借粮多少,确定做工的年限……你觉得如何?”

霍氏眼中的忧心散去,转成欣慰:“姑娘此法甚好。只是,这借米不能咱们上赶着去……嗯,此事交给徐褚吧,散布消息什么的,他最拿手了。”

吴小桐笑着点头:“此事就有嬷嬷受累铺排吧。用谁,怎么处置,嬷嬷尽管放手做去。”

这件事交给霍氏,吴小桐也就不理会了。

第二天,小臭儿和拴住跑去找其中一家的孩子玩耍……之前,他们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爬树下河的,都是从小玩大的伙伴。小臭儿和拴住还拿了两个烧饼过去,那个叫石头的小子一口气吃完一个半,才想起家里没饭吃的爹娘和姐姐来……然后小臭儿和拴住趁机给石头出主意,说胡家收了不少稻谷,胡家大少性子很平和,不如让他们爹娘去求求胡家大少,借些粮米度日。

那小子犹犹豫豫地揣着半只火烧回去了,到了下半晌,天色都有些暗了,石头的爹爹才来到福顺酒肆里,求见胡家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