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腊八,羲和宫中尤为热闹,宫内有一口六尺方圆的鎏金大锅,自腊月初五日开始,上等酥油、羊肉丁、御田谷粟、红豆花生、各式各样的稀奇干果······源源不断地送往羲和宫中,初七日凌晨,监粥的宗室一声令下,香烟袅袅,钟乐齐鸣,足足一日一夜的工夫,直到初八日辰时方出锅,第一锅祭祖,第二锅皇帝及各宫主位分食,第三锅则赐给各王公大臣。

这样的荣耀,自打今上登基以来,承恩伯府是年年落空,去年自然也不例外,众人心头虽然依旧不是滋味,倒也有些习惯了。

是以当上元节这日,天家使者驾着高头大马,笑容满面地捧着几盒御赐的、盖着鹅黄绫子的元宵步入中门时,阖府上下皆恍了恍神。

因老伯爷前一日去了盛京,恍神的老夫人亲自吩咐着备了香案,带了众孙儿男女至仪门处跪接,小黄门抑扬顿挫地宣读了旨意,众人回味了半天也只听出来场面文章,倒是老夫人与那小黄门私下里交谈了一番过后,先是一惊、继而一疑,紧接着更多的就是大喜。

霁月轩。

魏妈妈披着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番丝斗篷,里头是一件深赭红靠色三镶领袖、盘金妆花面开襟的狐皮袄,系一条墨绿镶如意纹澜边综裙,头上戴着赤金绞丝红灯笼嵌明珠的宝簪。

既隆重又喜庆,脸上的笑容更是与往常一贯的端肃截然不同。

“…···可知六姑娘果然福泽深厚竟投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缘……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此番赏赐的旨意中虽不曾明言,小黄门却是有话带到的:“府上六姑娘心灵手巧,便是路边俯仰即拾的野草都能做出来美味佳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御膳房今年新制的元宵,请纪六姑娘尝个鲜。”

野草,美味佳肴……

纪芜一头雾水。

自己做野菜的次数不少,然而什么时候手艺好到都能传进太皇太后的耳中了?

疑惑地歪着头:“莫不是弄错了吧?”

别忘了,从前纪在外行走,时时也打着纪六姑娘的牌子呢。

“六姑娘且将心放肚子里。”

魏妈妈亲自将玉堂富贵婴戏桃李的锦盒恭恭敬敬地放置在香案“已经供过了祖先这一份是小姐专指了给您的······说起来,今儿既是佳节,主子们又得沐皇恩,着实是难得的好日子······晚间的家宴,六姑娘好歹别忘了,小姐可念叨了您好几回了。”

打除夕晚上魏妈妈来霁月轩中走了一遭,这半月里纪芜并没有顺着那晚上魏妈妈的话尾,解除自我隔离去上房拜大年,累得魏妈妈三不五时就来走一圈,或是送几样吃食、或是传达传达老夫人的关爱之情。

这一次纪芜笑着点头应下来:“妈妈放心,我必不会迟了。”

俪院,东暖阁。

雕着芙蓉桂花的楠木门严丝合缝地垂下厚重的毛毡,纸鸢、素墨、澄心三名大丫鬟候在门口,一言不发,别的小丫头子更是远远地躲了开去,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万氏劈手摔了一盏茶盅,尖锐的“哐啷”声中她觉得心里头那一口郁结之气好歹纾解了些,眼见对面端坐着的宝贝女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情知女儿不喜自己这一副暴躁脾气面上不由就有些讪讪的。

“乖女儿,且换了衣裳松快松快。”万氏半是心疼半是讨好地服侍纪换下了一身的吉服,嘴里犹自骂骂咧咧·“早知此番是给那小蹄子脸,我儿何必受累······那小蹄子自个儿还躺在床上挺尸不是。”

除了处于“隔离”状态的纪芜,府中上上下下都得换上吉服跪迎天使,纪年纪尚幼,身子骨又清秀,撑着一身隆重的装饰既跪且拜,一两个时辰下来难免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