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娃娃是谁?”罗三炮见女儿带回来的人,居然跟卓倚天认识,不免奇怪。

罗莎莎转了转眼珠,娇笑道:“爸,这个是惊城的同学,姓陈。我带他来海州开开眼界。人家是老实孩子,你小点声,别给他吓到了。”

罗三炮嘿了一声,抚摩着右手上的汉玉扳指,凝视陈默良久,神色渐渐变得玩味。

罗三炮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从一个养鱼佬,蜕变成海州响当当的人物,总共三炮而红。

年轻时罗三炮包了几亩鱼塘,跟老婆在塘边盖了个棚屋。当地农村总有些地痞背着电瓶来打鱼,从来都是堂而皇之,把夫妻俩当成空气。罗三炮忍了半年最后看看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把老婆送回了娘家,第二天自己拎了把斧子把那几个地痞撵得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农村打架不比城里,有事基本上都是村人齐上,但那次却是个例外。彻底红了眼的罗三炮撵到地痞头目家中,用斧背把对方砸倒在地,拖到门槛边上一脚踏住后脊梁,要把他的头剁下来。全村人没有敢动弹的,全都眼睁睁地看着罗三炮高举利斧,胸前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贲起。最后关头偷偷从娘家跑来的老婆死命抱住了罗三炮,嚎啕大哭,说肚子里有了娃,当家的要是赔了命,剩下孤儿寡母还怎么活。地痞这才逃过一劫,从此再不敢招惹这个莽汉。

几年后罗三炮手头有了点钱,招了上百个牛高马大的劳力搞养殖基地,同时也开始做起水产生意,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一帮鱼贩推他做头儿,跟欺行霸市的老混子打了场群架,漫天虾壳蟹脚飞舞,地上人仰马翻。罗三炮人粗心不粗,老早就把该打点的环节打点好,群殴时赤膊上阵,弄到老混子纷纷服软,被他不要命的狠劲吓得魂飞胆丧。

老罗打响的第三炮,是接手如今这条大龙船。原先的老板开饭店开到连裤子都赔了出去,只能找下家,跟罗三炮一样起了心思的人不少,最终却只有他顺利接盘,连个竞争者都没剩下。这事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却远非那么简单。罗三炮光是凑钱就召集了不下百来家商贩,连张借条都没打,口碑硬过铁碑。坊间传言有个海州大佬曾放话让他退出,没过多久大佬本人却瘸了条腿,从此一蹶不振。

如今罗三炮家大业大,威严渐盛,站到他面前的人往往不是带着畏惧,就是充满恭敬。

眼前这小子却是个例外。

从走进暗室直到此刻,陈默只在注视着卓倚天一个人,心慢慢沉下。那条短信不排除是潘惊城在故弄玄虚,但陈默早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就已经发现了某些东西。

卓倚天也在看着陈默,手边的ZIPPO火机竖在桌上,跟几块黑色筹码对成锐角,水晶烟缸里架着半支万宝路,青烟袅袅。她的短发略长了一些,看上去还是那么野性艳丽。那些穿旗袍的女侍者个个都是美女,站到她面前却连土鸡都不如。

陈默在意的是,她眼中已没了那种如铁如火的光芒,刀锋般的锐气荡然无存。

此刻的卓倚天跟照片上一样,眼神略显涣散,脸色苍白。陈默知道她的酒量有多猛,也看得出真正醉酒的人不会是这个模样。

她究竟是怎么了?

桌上赌客共有六人,罗三炮是最显眼的一个。他跟他坐着的那张大班椅很搭,胖大的身躯并不臃肿,浓眉如帚,像头踞在那里的庞然猛虎。其他几个家伙大多是面目狞恶之辈,虽说衣着考究,但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身上的江湖气息。唯独卓倚天身边的男人不同,他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英俊到近乎于漂亮,眉心一点红痣,样貌气质远胜潘惊城。

“小陈默,到我这里来坐!”卓倚天冲身边的帅男挥挥手,示意他让位。后者好脾气地换了张椅子,抬头望向陈默,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室内有个很大的吧台,坐在那里的都是些西装笔挺的保镖跟班。这批人三五成堆,目光冷漠,赌桌上的雇主是他们唯一关注的对象。陈默坐到卓倚天身边后,有个瘦如干尸的外地赌客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问:“卓小姐,这年轻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也坐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吧?”

罗莎莎早已带一帮朋友去了吧台,就只有潘惊城一人留下,陪着罗三炮。他的座位是罗三炮吩咐人搬的,外地客不敢说什么,但见到土里土气的陈默也落了座,当即变脸。

卓倚天仿佛没听见,轻轻刮了下陈默的鼻子,腻声而笑,“没良心的小冤家,你想不想我啊……”

陈默按下她的手,只觉得冰凉无比,竟似没有半点温度。

众人见卓倚天半个身子都偎了过去,相顾愕然,只当陈默是她包养的小狼狗,吧台边的罗莎莎早就瞠目结舌。那外地客尴尬不已,一叠声地催促开赌,显然是无意再挑骨头。罗三炮颇有兴趣地看着卓倚天跟陈默亲热,低低问了潘惊城几句,这才笑道:“推牌九还是扎金花?”

“跟罗老板在龙府推牌九,哪还有我们把庄的机会,扎金花吧!”旁边一人拱手讨饶。

罗三炮哈哈大笑,示意荷官上来发牌。

卓倚天连坐都坐不太稳,压根没在意赌桌,凑得离陈默越来越近,嘴唇几乎贴到了他耳朵上,“老子让人下药了……”她这几个字说得极轻,紧接着在陈默颊边恶狠狠地亲了下,眉花眼笑地转过头去,在桌上敲了敲,“牌呢牌呢?”

“卓小姐这是拿我们几个老家伙当木头人啊,我可要嫉妒死这位小兄弟喽!”对面一个赌客皮笑肉不笑地打趣,原本的阴冷神气淡化了不少。

“我是老牛吃嫩草。”卓倚天摇了摇头,努力看清手里的牌,然后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