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泰宫中,景砚不言不语不动,时间于她,仿佛已经静止了。

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抑或是一年?一辈子?

直到惊觉全身已经僵硬、酸麻,景砚突地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裹着锦被呆坐了不知多久。

稍稍一动,景砚蹙眉,何止肌肉,骨头节似乎都已经僵住了。

她强忍着难受,活动了几个来回,才勉强好些。多少打起些精神来,可抬头时看到屋子正中央的浴桶,她的目光又暗淡下去。

宇文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前不知在景砚的脑中转了多少个来回,如魔障般挥散不去。

景砚颓然垂头,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的鲜血早已经干涸了,却还是火烧火燎地烫着她的心。

景砚猛地攥紧手掌,把手指收进掌心中。

可是收与不收,又有何区别?掩耳盗铃而已。

想到宇文睿决绝的模样,景砚的心脏骤然缩紧,使得她的呼吸都快要被扼住了。

她倔强地松开手掌,强迫自己死死盯着那已然干涸、化作暗红色的血迹——

那是无忧的……

算计也罢,强求也罢,事实就是事实——

自己夺了无忧的处|子之身。

若是自己是那个强行被占了身子的人,至多,贪得一晌清欢,便是以此身酬了无忧的爱重。之后,再以一死酬了哲的深情。如此,一生的恩恩怨怨,再不亏欠,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

可是,偏偏,这冤家强要自己占了她的身子!

又怎么能,怎么能就此撒手不管她了?

景砚痛苦地紧闭妙目。

然而,宇文睿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因伤口挣破而滴落的冷汗,因难受而撂下的狠话……并不因景砚闭上双眼而消逝半分。相反,紧致的身体,凌乱的衣衫,沁人的气息,如刀刻斧凿般,在景砚的记忆中越发的鲜明深刻,无论怎样都抹杀不去。

景砚的眸子再次张开,清明、决绝,她知道,知道自己舍不得那人。

她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却无法舍弃她的无忧一人在世上。

是不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来自无忧的心口热血?所以,对她的伤与痛感同身受?

还是因为,拥有了她,所以,一想到她独自行走在这世上,一想到若自己身死她会痛不欲生,就会觉得更加痛苦?

活着,便是辜负了天上的哲;死去,便是辜负了人世间的无忧。

生不得,死不得。试问:天地之间,可有一种存在,叫做不生不死,或是亦生亦死?

景砚自嘲地苦笑,笑得无比苦涩,笑得泪水盈满眼眶。

她使劲儿扬起脸,对着帐顶凤翔九天的雕纹。

莫哭,莫哭……

她对自己说。

世间之事,从不会因尽情一哭就能够得以解决。

“太后……”门外传来细细的,如蚊蚋般的试探轻唤声。

景砚一凛,瞬间回神,分辨出那是秉笔的声音。

“进来吧。”她的声音沉稳庄严,又变回了大周的太后。

候在门外的秉笔和侍墨闻听这一声,皆大松了一口气。

两个多时辰之前,皇帝命申全驱她二人离开,之后室内就只剩下太后与皇帝两个人。然后,皇帝一个人血淋淋地出来了,手里还拎着那把“非攻”宝剑!当真是血淋淋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染了。

秉笔和侍墨吓坏了,只想立时冲进去,看看太后如何了。

申全眼疾手快,忙把裘氅裹在了皇帝的衣裳之外。

皇帝面无表情地由着他忙活,扫一眼秉笔二人,冷冷道:“太后睡下了。不得打扰!”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秉笔和侍墨本来迈出去的脚不得不又收了回来,忖度着皇帝的意思:这是不让她们入内的意思吗?可是,不进去瞧瞧,怎么安心?

是以,将近两个时辰,两个人几乎每隔一刻钟便轻唤太后,皆是无果。

难道太后真的睡下了?二人面面相觑,心里皆都不踏实。

直到此刻,太后终于有了回应,二人忙不迭地冲了进来。可只看到太后一眼,就都红了脸,垂下头。

景砚察觉到她们的异样,低头看自己,也登时通红了面庞——

她竟是忘记了,锦被包裹下的自己,还是赤|裸着的。

“……”景砚的脑中一时空白,赧意与窘迫占据了她,使得她瓷白的身子都羞得泛上了红晕。

秉笔和侍墨此刻心中何止是尴尬?简直是万马奔腾,又是惊诧又是惧怕:到底太后和皇帝,之前做了什么?何以太后会赤|裸着身体?何以陛下浑身是血?陛下还说,“太后睡下了”?吓!不会是陛下对太后做了什么,然后被太后挥剑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