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见六娘回来,皆是松了一口气。

对此事,韩家两老原本是做的了主的,奈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遇上这样的事儿自己便懵了,韩李氏只知将人堵在门外,心中知晓如此行事也不怎么对,却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这些日子见六娘将家里打理的仅仅有条,看见六娘回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自然是喜出望外。

而小喜和海棠心中虽有主意,奈何韩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开口,即便如今闹的不像话,却也只能在一边儿劝着。

至于顺娘就不用指望了,柳如眉本就是个边缘人物,更是插不上话,整个韩家上下竟然只有六娘能应对此事。

韩李氏则是冲着六娘道,“你来瞧瞧你那二哥都做的什么事?只领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堵自己的家门,也不想想咱们自家有几颗余粮,怕不三五天的就要一起断炊饿死了!”

那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闻言显然已是头疼不已,想到临行前韩过的交代,只是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便将人送到韩家来,只是临行前,韩过手头也不宽裕,只备下了些许吃食和银钱让他护送孩子一路过来,韩过只说自己必不会落在他们后面,哪里想到竟然就落在了后面呢?

他手头不宽裕,这才将孩子送到韩家来,如今已是千悔万恨,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哪里想到韩家老太太竟是个不讲理的!

韩过如今也算的他半个恩主,他却是不好对韩李氏无礼,见六娘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瞧着倒也是个能做主的,只冲着六娘拱了拱手道,“想必便是六姑娘了。二爷让在下带着孩子先行回来,原是安排好的。不想。二爷却是落在了后面,如今只是想在家中借宿两日,二爷自会另行安排,如今既然老太太不乐意。在下便领着这些孩子另寻个住处罢。”

心头却是在发愁,要知道他手中的银钱尽数因为这群半大的孩子太能吃。花费了个精光,莫非今儿个还要领着这帮孩子去住破庙不成?

韩过如今是什么情形六娘是再清楚不过,每每有人去尉氏送粮便会带回消息来。刚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手头必然不宽泛,这些孩子路上吃的怕不是当日她给韩过的,至于路费倒也便利,一双脚走过来也花费不了什么,闻言便知道这人如今的难处,心头一开始的纳罕倒也尽去。只是笑道,“先生且不忙。既然来了,总要喝口茶略坐会儿,外间那些孩子千里迢迢而来,我瞧着也甚是可怜,只叫厨下先烧口热汤暖暖身子。”

说罢便伸手去扶韩李氏,韩李氏听闻那文士要领走那帮孩子,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文士上门的时候只说是这些人尽数是韩过的家人,只将她三魂吓掉了两魂,只看见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模样,就是一阵阵的(书书屋最快更新)头皮发麻,如今的韩家添上三五双筷子还没什么打紧,真要养活三五十个半大小子还真要喝她的血了!

却是听六娘如此说,只背着那文士给六娘使了个眼色,她不让人进门不就是怕这些人来了就赖着不走了么?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见过?韩家能力有限,不让人进门还罢了,只让人进了门再赶出去,怕是只会叫人忌恨!

六娘笑了笑,捏了捏韩李氏的手心,压低声音道,“娘且放心,我自会打发了他们。”让小喜帮忙送韩李氏回屋,又请海棠领着婆子们去厨房,叫白管事将家中的管事一并唤了来,好将一群孩子给领进门。

那中年文士见院子里的人散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谁也没少吃苦头,为了节省何尝喝过一口热汤,韩家有个能做主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却是见六娘只站在原地不动,仰着头笑吟吟的问他,“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一干孩子都是吃惯了人冷眼的,被白管事几个引进门来也不见四下张望,安安静静的听从着人安排,只是这院子到底不大,不过眨眼功夫便挤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偷听着两人的谈话,那中年文士见状四下里睃了一眼,只是略带忧心的道,“孩子们走的慢,因此咱们先行,大人合该是赶在咱们前头的,却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事故,未曾追上来……”

否则他也不会拿不了主意的把人往韩家带,实在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事儿,这么大一群孩子他可养不活。韩过是决意悬印而去的,这事儿跑掉了,操作得当就是一桩美谈,可要没跑掉,风险系数也不小,任期内擅离职守,叫人拿了回去,怕是一场笑话!

六娘闻言心中便有了底,知道韩过这计划怕是早在秦州便已定下,回去执行的倒也不错,尉氏倒也没听说过饿死多少人,也没听说发过什么瘟疫,更不要说灾民涌进东京城了,此刻西地虽还有些寒冷,尉氏那边儿却是已经春暖花开,诸事已了,韩过却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此刻不跑路,怕是有一大堆人来寻他的麻烦,只是不知道他千算万算的到底漏算了什么,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倒是便宜了她。

闻言便笑道,“我二哥是个有本事的,倒是累的先生为他担忧了,想来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不日就会归来。这一两日功夫却也有些麻烦,如今家里住不下这许多人,想来我二哥必是有所打算的,还请先生教我,我也好做安顿。”

这文士寻到韩家门上,便是因为无可奈何瞧中了韩家土生土长的便利,哪里知道会遇上这么一番变故?他是当日跟着韩过去上任的师爷之一,哪里知道韩家兄妹之间的那点儿龌龊?如今见六娘是个知礼的,一番话也说的井井有条,便也不再隐瞒,面露难色的道,“大人只说必赶在咱们前头,若非如此,倒也不敢到府上叨扰府上老太太的清净。”

六娘怕的就是韩过早有打算,见他是真出了岔子,心头一喜,便知道不必再想法钻空子,只是笑道,“既是如此,倒是不敢再劳烦先生,先生一路行来舟车劳顿,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我罢,”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这些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也好做安顿。”

“大人心善,”那文士闻言连忙道,听闻六娘乐意接手,哪里有不肯的?“只说是当做自家孩子养着,依在下瞧来,这些个孩子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敢奢望能被大人视若亲子?”

六娘闻言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便是嫣然一笑,“那六娘便在这儿多谢先生了,先生只管进去喝口热茶,片刻功夫饭菜就能好,只是我娘那儿怕是还需我去再劝几句,只好叫白管事相陪了。”

那文士连忙道不敢,六娘也不问人姓名,只唤来了白管事帮忙招呼,自己一头钻进后院,寻思着这群孩子该放到哪里去,街上看来一大群,到了自己家中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小的家还真装不下了,寻思了片刻之后,只叫小满出门去买上几车馒头,厨房里只做汤,好歹将这些半大的小子勉强填了个半饱,只赶着宵禁之前,叫李中寻了个地方,胡乱的将人塞了过去倒也不瞒人。

翌日,一大早,六娘便寻了中人去立了文书,又拿着白花花的馒头去哄的那群孩子盖了手印,再到官府备案,一番折腾下来,花了不少银子,才勉强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的事儿给办了下来,这才另寻了中人急急忙忙的帮忙在城外赁了所宅子,正领着这群孩子收拾屋子呢,却是帮忙采买的李中匆匆的寻了过来。

“今日与几位同僚去喝酒,却是听说二郎在尉氏悬印而去,如今满街的人都说道起了此事,他也不见归家,可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

他虽帮着六娘阴了韩过一把,却也不是希望韩过出事的,不过是希望韩家上下平安罢了,到底两人还是表亲,韩过就算不中用,在韩家也算的一根顶梁柱。

六娘闻言只是一愣,却是没想到韩过未归事情便已经闹的满城风雨,按理说官员的消息合该是最快的,而内宦的消息更是要比那些官员快上一分,向公公未曾与她说起此事,却是不见信誓旦旦的韩过归来,按说路上的时间足够了,怎么会不见人影?

难不成,真如同李中所言,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六娘的心头隐隐的竟有些难受的感觉,他要出了什么事故,她这么一番折腾到底是为哪般?还养上这么几十个孤儿,是嫌自己的日子过的太消停了么?片刻便摇了摇头,用力的把这个想法摇了出去,咬牙道,“祸害遗千年,千军万马里都死不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出什么事故了?!!!”

却是不想,这么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月也未曾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