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被吓坏了……”

小喜坐在六娘的床上,卷曲着身子,双臂环抱着双腿,回忆起几天前的一幕,即便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脸色也有些惨白,当年在西地的时候,她也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死人,还是那些前一刻跟她说笑的大叔们,下一刻便浑身浴血,身首分离,而她,只能坐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等她反应过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是被人拎了起来,即便伸长了手脚,也触碰不到对方分毫,“他们对我倒是不坏,只是将我关在一个院子里不让出来,我也没见到徐掌柜,只有两个婆子守着我,却是不知道早上怎么了,吃饭以后就昏沉沉的,醒来就在这儿了。”

六娘看着小喜有些惨白的脸,小喜不过十岁,是实实在在的十岁,不像她,皮囊里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还能有这份儿镇定劲儿已是难能可贵了,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小喜的头发,笑着道,“你回来了就好,先好好休息一下,过两日咱们再说启程的事。”

心头的疑惑越发的浓重,不过,这倒是证实了韩过的话,韩过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知道柳如眉会插手这件事,这份儿功勋与其记在柳如眉身上,倒是不如说是韩过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六娘转身欲走,却是发现衣角被人拉了一把,回过头便瞧见小喜满脸的认真,“是不是你给他们赎金了?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没有。”六娘摇了摇头,小喜却是不信的,“你骗我!难道他们绑了我去,就是为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银子?”她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六娘骗了去。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拉着小喜的手道。“真没有。你若要谢,该去谢柳姨娘,是她打听得了你的消息,又求了她的一位朋友去替你求情。这些日子我虽想帮忙,却是实实在在的没做过什么。”

小喜闻言一愣。诧异的道,“是她?”她整日为难的人,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她?是为了在六娘面前卖一个好吧?这话。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喜却是没说出来。

六娘拍了拍小喜的手背。低声道,“我知你是为了我一直与她为难,可这份儿情,咱们却是不能不领。”

小喜闻言沉默了。

见小宛走进来,六娘冲着她点了点头,放开了小喜的手往外走去。她倒是想留下来安抚小喜,可心头的疑惑让她无法停下。径直的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白子明和他的三个下人自打昨日来了就住在这边儿,休息了一天一夜,这边儿的人却是依旧没什么动静。

在小喜未曾醒来的时候,六娘已经让人知会了白子明,倒是知道他们都起身了,此刻过去,正是想要找白子明讨个说法。

宁静的院子里,有白子明身边的一位管事领路进去便瞧见打开的窗户旁露出半截蓝色的身影,坐的端端正正的正提笔写着什么,面上的神情静怡,分明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却是透露出一股难得的成熟气质,专注的神情倒是叫六娘有些犹豫此刻要不要上前打扰了。

“少爷,韩姑娘来了。”在六娘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身边引路的那位管事恭敬的唤道。

白子明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六娘,“你来了正好!”一边说,一边将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有些皱褶的衣裳,这才走向门口迎了出来,“我正与你二哥写信,你瞧瞧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让人带过去。”

“写信?”六娘抬起头,略微有些诧异的仰视着白子明问道,白子明来这儿不是替韩过处理事情的么?既然韩过那么有把握她不会出事,白子明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儿向韩过汇报,事情还没解决呢,这会儿忙着写什么信?

“我本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白子明低下头,望着六娘笑道,“韩兄托付了我寻到了你们就护送你们回秦州。如今你和小喜都没事,可见韩兄神机妙算,不过,这边儿的消息到底要知会他一声,他才好做应对。”

白子明说起韩过神机妙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似有崇敬之意,看的六娘心头一阵不适,韩过要真神机妙算,怎么会明知道四联商行那边儿会出事,还放心的让她跟柳如眉跟这个商队一道?

这不过是韩过的一贯习性罢了,自己的事儿处理的井井有条,轮到他身边儿的人,就选择性遗忘。

之前她还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满顺眼,此刻却是觉得他这脑子是不是被套上了弱智光环。

心里不适,若是旁人,六娘倒也不会带上脸来,眼前这位却是知道他们兄妹有多不和谐的,六娘自然不忍心让一个好好的少年郎被韩过给祸害了,嗤笑了一声道,“他真要神机妙算,怎么不改行去当算命的?”

白子明闻言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突然想到韩过来寻他的时候,曾经冒出过的一句没头没脑的叹息——“没想到他这样也会动手!”

显然,韩过一早就知道了什么,那个他是谁?白子明不知道,却是知道这些事合该都在韩过的算计当中。

这对兄妹,真的是格外的不友爱啊!

白子明淡淡的笑了笑,试图转移开话题,“如今小喜也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六娘在这件事儿上却是犯了倔,望着白子明道,“这不着急!哥哥,你说,若是我二哥一早就知道咱们会出事,他干嘛还要让咱们跟着四联商行的人一块儿走?”

白子明被六娘的眼睛看的眼神有些闪烁,这个问题,他觉得他是知道部分答案了,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这让他有些无法回望六娘黑白分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