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明灭,老太太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罗汉床右侧的紫檀木雕huā屏风上映着她富态的影子,配以屋内古色古香的装饰,显得有些阴森。

阮筠婷垂首站在老太太跟前“老祖宗有何吩咐?”

老太太抿着唇,带着翡翠扳指的左手握着青huā鲤鱼戏水盖碗,因为用力,碗盖和碗身发出陶瓷摩擦的细碎响声,在寂静的屋内听来越发觉得刺耳。

突然,瓷器的破碎声乍起,方才完好的青huā鲤鱼戏水盖碗已经在阮筠婷脚边支离破碎。

“你给我跪下!”

早知道老太太会动怒。阮筠婷面色平静的退后两步,提裙摆跪下。

老太太手指点着阮筠婷:“你当真以为这点小聪明能够糊弄的了皇上,糊弄的了天下?”

阮筠婷苦笑:“婷儿没想糊弄任何人。”

见她既不怕也不悔,老太太更加生气:“既是不想糊弄,那便是有意明目张胆的玩弄圣上了?你说,是退婚事大,还是徐家的安危事大?你就不怕惹急了皇上,连累了全家!”

阮筠婷抬起头,灿若星辰的双眸晶莹剔透,声音高亢起来“难道婷儿就该落下个被人抛弃的下场,被天下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嚼?让所有人都知道戴明为了迎娶高贵的公主,悔婚不要我这个生父不详的卑微之人?那我以后还要不要脸面,见不见人了!”

“那你也不能至徐家的利益于不顾!”老太太气结的捶桌子。

“为了徐家利益,我往后落下弃妇的名声也该着了?!”阮筠婷无比心寒,声音也有一些哽咽。

老太太狠狠的道:“身为徐家人,你就该有这个觉悟!”

心如至冰窖,阮筠婷从内到外凉了个透,然而怒火却瞬间燃起!她腾的站起身,再不委屈自己做卑微姿态,从仰视老太太改为俯视:“我为徐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你……”

老太太指着阮筠婷,万万想不到她会顶嘴。

“老祖宗,自我到了徐家,所有的事情无不是先以家族利益为重。每一次遇到事我都是隐忍、隐忍再隐忍,差不离的事儿我都不追究,为了家族的名声,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家人的团结,能忍的我都忍下了,吃亏我也吃的够多了!况且如今之事不同于从前,这事关系到我一辈子能不能抬起头做人!难道为了家族,我的死活也不重要了?!”

“你一人牺牲又如何,也好过带累全家!”

阮筠婷怒极反笑:“老祖宗的深明大义,婷儿学不会!”

“孽障!我徐家的家教你都白受了!”

“我的家教一直都是我娘给的!”说罢转身就走!

阮筠婷怒气翻腾,脑海中一片空白,一路直冲回静思园。

红豆、婵娟和赵林木家的知道皇上颁了圣旨将阮筠婷大肆赞扬一番,还不忍心委屈她为人妾,以后都婚嫁〖自〗由了,都替她高兴,连恭喜的说辞都准备好了,谁知阮筠婷回来却是气的脸色煞白的模样,唬的三人不敢多言,悄然去为她预备热茶和点心,退到门口守着。

阮筠婷坐在八仙桌旁,喝了半盏茶,心终于能够平静下来。

她真是被气昏了头,才能对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大呼小叫,还敢甩脸子走人。这等事,从前她是觉对不敢做的。然而,老太太不在乎她的死活,切实的伤害到了她的利益,这样的事情也能隐忍,往后以老太太为首的人岂不是要更变本加厉?!

发了一通火,将心里话都连珠炮似的说了,果然舒坦很多。可平静下来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以后她和岚哥儿还要在府里生存,还要依靠老太太,怎么就与人正面冲突了呢,当真是被气昏头,太不理智了。

当务之急是要与老太太缓和关系啊,否则日子就难熬了……

阮筠婷端着茶盏冥思苦想,直到茶凉了都没有想到一个确实可行的办法,人心若伤了,可不是轻易哄得过来的,若是不维护人心,退而求其次只能用制衡的法子。可制衡的法子,一时半刻也想不到。

正当此刻,外头传来红豆的声音:“这么晚了,韩妈妈怎么来了。”

随即是韩斌家的略显得严肃的声音:“姑娘睡下了?”

“还不曾。”

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韩斌家的端着黑漆托盘缓步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是白瓷描金莲huā边的盖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