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锦道:“算是吧!二小姐很聪明很能干,这里的人都很信服她。老实说,倘或没有二小姐,大寨主要收服这个寨子的话恐怕很难。自二小姐来了寨子之后,教这里的人修起了水车,引水灌溉,还教他们种水稻辨别药草,另外寨子的一角也有授业堂,专门用来教小孩子念书的。”

江应谋颔首道:“她的确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她念过的书不比我少,懂得的事情也不比我少,倘或她肯用在正途上,必定也是一位大家。”

“公子……”

“怎么了?”

“奴婢想问问,”梨锦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二小姐和大寨主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奴婢虽住在这里,每日与二小姐碰面,但却不知道他们来到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起初奴婢也不想去追问,可自从奴婢父亲死后,奴婢心中日益惶恐,总觉得住在这儿很不踏实却又不能离开,所以……”

“你想离开这里?”

“嗯……”梨锦忧伤地垂下了头。

“离开这儿,你还能去哪儿呢?你家中还有亲人吗?”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家中已经没有人了……”

“你问魏氏为何会占据这个山寨,我告诉你吧,”江应谋将深邃的目光抛向了远处的黛色山峦,“为了一个贪字,一个痴心妄想贪心不足的贪字。他们不屑于屈居人下,一直都在努力地往最高的顶点爬。正因为他们在稽国失败了,所以才会逃到这深山老林子里休养生息,以备再搏。”

“原来如此……假使他们搏输了呢?”梨锦抬起面庞,忧伤之色溢满眼眶,“搏输了的话,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得陪葬?”

“再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想外面的人大概还不知道魏氏藏在这儿吧,即便知道,此处易守难攻,颇有巴蜀国剑门关之险,外面的人想攻进来也是难事。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你们暂时是安全的。”江应谋如此安慰着她道。

可梨锦脸上的忧伤只浓不淡,双目凄清地望着浓雾沉沉的远处道:“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日就有人攻进来了……到时候我们这些曾经跟过魏氏的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呢!”

“你放心吧,倘或我能出去,我一定带你出去。”

“真的?”梨锦抬起满带惊愕之色的双眼,跟着就双腿跪了下去,“若得公子再生之恩,奴婢必做牛做马地报答您!”

“起来吧!”江应谋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公子,日后梨锦就是您的人了,您有什么吩咐请只管说,梨锦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这上面风太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下了阁楼,往回走时,正好遇上了回去的稽昌。稽昌被两个族人抬着,目光淡淡地看了江应谋一眼,然后就转头向另一边了。江应谋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问梨锦道:“他也总是这样闷闷地不说话吗?”

梨锦道:“是呢,他和眉夫人一样都不爱说话,偶尔会叫人把他抬到那边的大水车旁坐坐,一坐往往就是一下午,也是奇怪得很。”

“或许,他心里有太多事情要理顺了吧!”

“太多事情要理顺?”

“走吧,雾越来越重了,咱们回去吧!”

这一夜,江应谋睡得出奇地好,没有再像之前那几晚似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醒来时,一股幽幽的茉莉花香飘来,他起身下床,绕过竹屏障,看见梨锦正跪坐在茶桌前配着花草茶,怪不得满屋子都是一股香气呢。

“公子起来了?”梨锦忙起了身。

“配什么茶呢?”江应谋盘腿坐在了茶桌前,捻起一小搓干黄菊放在鼻边嗅了嗅,点头道,“这桔花香,比我平日里用的都香,这山里产的吗?”

梨锦跪坐下道:“是呢,是我去采收了,晒干,然后收拢在罐子里的,能保存很久。因为花朵奇大无比,这里的人都叫它大王菊。”

“大王菊?这名字听着挺霸气的。”江应谋笑了笑。

“公子昨夜一定睡得很好吧?”

“为何这么说?”江应谋把手里的桔花放了回去。

“公子都会笑了,不像前几日总是皱着眉头的,可不是睡得好了吗?公子,您稍等片刻,奴婢将茶配好立马去煮……哦,对了,之前二小姐叫奴婢过去时,奴婢跟她提了您想见一见眉夫人的事情,她答应了。”

“答应了?”

“是,她说您随时都可以过去见眉夫人。”

“那好,早饭之后咱们就过去。”

或许知道江应谋会去,齐玉眉早早地准备好了新茶和点心。两年多没见,齐玉眉容貌没怎么变,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碗没有任何调味料的冬瓜羹,脸是清瘦雪白的,眼神也是忧郁失落的。只有在见到江应谋的时候,她那没什么光色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丝欣喜。

“见到你,我这心里就踏实了。”齐玉眉刚开口说第一句话,眼泪就差点流了下来。

“对不住了……”

“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齐玉眉忙摇了摇头,“这是我和孩子的命数不好,偏偏遭遇了那么一个男人。蒲心还好吧?听说她生了一个儿子,叫什么?”

“慎儿,江慎儿。”

“好名儿,慎儿,这名字真好听,他长得像谁?你还是蒲心?”

“像他娘多一些。”

“那一定很乖吧?”齐玉眉低头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面带微笑道,“这是一件好事,我竟一直在哭呢,让你见笑了……”

“是让你受委屈的才对,”江应谋满含歉意道,“当初我若是能再小心些,恐怕就不会上那焉蕊荷的当了,也不至于让你和荣儿被困在这儿这么久。”

“你已经知道那个是假蕊珠了?”

“嗯。”

“那她人呢?”

“已经死了。”江应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

“还好,”齐玉眉松了一大口气,摁了摁心口道,“还好你们已经知道了,我还一直在为这事儿担心呢!当初我们原本在你安排的那个村子里住得好好的,可忽然有一日魏空明来了,我这才知道那个蕊珠根本就是个假蕊珠,其实她是蕊珠的姐姐蕊荷,我当时很想找个法子跟你们传个信,但可惜魏空明一直把我看得很牢,我没法跟你们传信,只能日日在这儿祈祷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和荣儿离开这儿的。”

“唉,我倒是无所谓了,我最担心的是荣儿。”

“我明白。”

“魏空明自己喜欢杀戮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教荣儿那些血腥的东西,不但如此,他平日里教给荣儿的那些话我听着都心紧……”齐玉眉紧了紧捏住领口的那只手,眉头拧紧道,“倘若荣儿继续留在他身边的话,我不知道荣儿会变成什么样,我想想都觉得可怕……江公子,你能不能救出我倒也无所谓了,但你一定要帮我把荣儿救出去,不要让他继续留在他父亲身边了!”

江应谋安慰她道:“你先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我已见过荣儿,也知道他留在魏空明身边不是什么好事,我会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带你们母子离开。”

“但就你一人,想要带我们母子离开这儿,恐怕不容易吧?”

“不急,这事儿稍后再说吧!对了,魏乾呢?怎么没见到魏乾?”

“魏乾早瘫了。”

“瘫了?”

“早先在司刑司时受过刑,即便被救出来了,那身子骨也不中用了。如今是整日地瘫在床上,穿衣吃饭都得让人伺候着。”

“那稽昌呢?”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魏竹馨之所以要把稽昌带回来,还同他生了个儿子,就想以稽昌的名义起事,而且,他们还盘算着建立一个魏国!想想,简直是痴心妄想啊!”齐玉眉不住摇头道。

“早料到了,”江应谋轻蔑地笑了笑,“魏氏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他们一直所梦想的魏国吗?但最后能不能建成,那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

“这一两年,魏氏招了不少兵马,有从前稽国旧部,也有这附近的部落,以及一些江湖人士,拢共凑起来大约也有上千人了。照他们这么一个扩充法,我真担心魏氏会有再起来作恶的一日,我更担心我的荣儿会被魏空明教化成一个杀人魔王……”

“别想太多了,”江应谋打断了齐玉眉的话道,“他们想要再次出来作乱,那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去了。就凭他们眼下这个实力,暂时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所以留给咱们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你就好好住在这里,看住荣儿就行了,别的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你也要小心,不知道这回魏竹馨派人把你抓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那个女人已经变了,变得很让人害怕,就连魏空明有时候也得忌惮她三分。所以,你千万要小心着点!还有,”齐玉眉忽然放低了音量,用手指了指窗外,“随你一块儿来的那个婢女梨锦,她是魏竹馨的人,魏竹馨把她安排到你身边一定是有目的的,她说的话你可千万别相信。”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