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晋危拍了拍江应谋的膝盖,“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将外表用江府大公子的身份装点得光线无比,但内里却依旧是个自私无情的人。那些所谓要捍卫江府荣光,将江府传承下去的豪言壮语不过是他遮掩自己的自私胆怯的法衣罢了。”

“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吧?”

“原谅他?那样的人值得谁去原谅?可以对自己的妻室说出卖就出卖,可以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幼弟说下手就下手,还死不悔改,那样的人有什么可原谅?应谋我跟你说,你如今已回了博阳,凡事对你大哥还是该提防着点,他想亡你之心从来都没灭过。”

江应谋笑得无奈:“这一点我何尝不知道?从他第一次对我下手开始,我便知道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妨碍,而不是可以疼爱的幼弟,我与他早无兄弟之情,仅仅是挂了个兄弟之名而已。”

马车缓缓停下,江坎打起了车帘子,扶着江应谋的手接了他下来。此时,大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抬头望去,江应茂也正从里面探出头来。

下了马车,江应茂瞥见了江应谋,正要走上前来说话时,却见江应谋背后的马车里又钻出了一个人,等那人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应茂,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怎么?不认得我了?不会是我这几年又长苍老了吧?”晋危含着清风般的笑容迎上前道。

“晋危?呵呵,是好久不见了,你又回博阳来了?”江应茂笑得有些僵硬。

“我婶娘一连发了四道令牌,逼着我回来见她一见,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一趟了。几年不见,应茂你越发威武了,听说你又升官了,前途真是一片大好啊!”

“好什么好?不过就是瞎混混罢了!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辞了官到处油走,什么山水人物都见过了,也不枉此生了。哪儿像我,整日奔波劳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反倒累出了一身病。”江应茂客气地回道。

“咱们还别站在门口说话,进去吧!”江应茂提醒了一句。

“今晚叨扰了,”晋危冲江应茂供了供手道,“时辰太晚,不好去惊扰几位长辈,只得明日去拜见了。我先随应谋去他那儿了,咱们兄弟明日再聊?”

“好,明日再聊。”江应茂简单地回了回礼。

目送江应茂和晋危远去后,江应茂脸上那一点点客套的笑容慢慢褪去了,眼中露出了阴阴的寒光。

“公子,这人怎么又回来了?”站在背后的江榆问道。

“不知道,”江应茂凝着那两人的背影,缓步往大门里走去道,“但这两人凑一块儿,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难道他是回来帮四公子的?”

“那更好!”江应茂眼露不屑道,“老四现如今一副要在博阳闹出点大名堂的样子,他赶着回来帮老四,正好,魏家要收拾也好把他们两个一并都收拾了!”

“那要盯着他一点吗?”

江应茂沉默了片刻,抬起右手吩咐道:“找个做事稳当的,给我十二个时辰地盯着,看看他到底回博阳来干什么的。”

夜谈至三更,两人才和衣在榻上睡下了。一觉醒来,外面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晋危悄然翻身下了榻,将身上覆着的软被给江应茂加了一层,然后开门出去了。

廊下,一梳了两只小辫的小丫头正蹲在地上逗兔子,一片一片地往兔子嘴里喂青菜。晋危缓步地迈了过去,停在这小丫头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忽然,那小丫头好像察觉到身后有人了,回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大叔!”

晋危也很意外:“是你?你是应谋家的小丫头?”

“哈哈!大叔,原来真的是您呀!您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吗?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夜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叶子!”

“小叶子?”晋危的目光轻柔地落在了小叶子的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这名字跟你很配,你就像极了清晨橘树上的一片带着露珠的小叶子。”

“多谢大叔夸奖!”

“叶儿,”阡陌跨上了台阶,匆忙走了过来道,“公子还是歇息,说话别这么大声。还有,这位是晋少将军的哥哥,你该尊称一声晋大公子。”

“晋大公子?”小叶子那盛满了金色晨辉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异,“大叔您是晋大公子?是不是叫晋危?”

晋危含笑点头道:“对,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字?”

小叶子忽觉失言了,忙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敷衍过去道:“听过听过,听府里的姐姐们提过呢!说您从前是祭天司的,可厉害了!”

“晋大公子,奴婢先去为您准备浴汤吧!”阡陌道。

“好。”

“那您请这边!”

阡陌引着晋危走了,小叶子满心欢喜地朝晋寒的背影盯了几眼,迅速蹲下去将那只白雪白雪的兔子抱起,凑那双长长的兔耳朵小声兴奋道:“我猜对了!我猜对了!大叔真的是晋危呢!小兔子,我的运气是不是特别地好?”

江应谋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了。阡陌送茶进来时,他问道:“晋危哥去哪儿了?”

“晋大公子早起了,都已经自个去老大人和大人跟前问安了,”阡陌双手奉上热帕道,“公子,您近来这么劳累,就少喝一点酒,瞧您这脸色像挂了霜似的,别以为有蒲心在,您就能随意胡来了,自个的身子还得自个保重。”

“蒲心呢?”

“她老家三姑来了,她去府外安置她三姑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江应谋抬头询问道。

“就半个时辰前的事儿。”

“是打安家村来的?一个人?”

“对,是打安家村来的,可是不是一个人奴婢就不知道了。兴许老家日子不好过,听说蒲心在这儿过得不错,就来投奔吧!”

江应谋垂眉凝着盏里的清茶想了想,没再说什么了。

三姑不是一个人来的,儿子孙子媳妇全都带来了。听三姑说,老家赋税又添了一层,单靠那几亩地已经养不活全家人了,这才携家带口地来投奔的。

她在城北给这一家五口找了间小屋子,又帮他们买了些日常用品,留下了一点钱,这才匆匆往回赶。路过天禧斋时,她习惯性地往里瞟了一眼,不曾想,一眼就瞟见了表姐齐玉眉。

两人已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此时的齐玉眉腰身圆了一大圈,小腹高高隆起,走路都得人搀扶着。

“你当真几个月都不来找我,害我一直挂心着你,生怕你出点什么事情。还好,你留了三月这个传话的,我多多少少也能知道点你的事情。我听三月说,你在问魏府府库钥匙的事情,你问这个做什么?”齐玉眉握着她的手亲切道。

“不瞒你说,我手里就有一把,还是从魏空见那儿得来的,只是一直不知道那钥匙是做什么的,所以才让三月打听打听。再过俩月,你就要临盆了吧?不知不觉这孩子在你肚腹里竟长成这么大了……”她垂头轻轻地拍了拍齐玉眉那圆滚滚的肚子,含笑道,“我盼着是个女儿,模样像你,性子也像你。”

“魏大夫人找人替我看过,说我这胎形不像是个男胎,多半是个丫头,她听了有些不高兴,我倒是很开心的。女儿好,女儿大概会像我,不至于像她那心狠的爹。”

“怎么这么说?”

“你可知道魏空见是怎么出事的吗?”

“你知道?”她眉心微微拧起。

“魏空见被送回博阳那晚,我从花园里散了步往回走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容姨娘,她那模样我至今都记得,妆被哭花了,眼神也特别地阴森恐怖。”

“她跟你说了什么?”

齐玉眉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她当时眼神狠狠地盯了一眼我这肚子,跟我说:‘在这家里,生儿子也是没用的,只要当娘的命不好,做儿子的也会跟着命贱!’。我起初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来回院经过魏空明的书房时,听见他在和魏空行吵架……”

“魏空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