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狮鹫帝国至高无上的李维六十五世大帝语气轻柔的开口说,“那些袭击者是不是托马德?安的部下?”

皇帝陛下怒火中烧,在灯火通明的冬狼皮帐篷里面,所有廷臣和领主都能明显的看出这种迹象。这完全可以理解,在凄风冷雪中间经历了整整三天艰苦跋涉之后,雄心勃勃的皇帝陛下还没真正看到西风郡的第一座城镇,就挨了当头一棒。

三万讨伐大军被一群袭击者搅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四十多位卓有战功和威名的诸侯领主死于混战之中,普通士兵更是损失惨重。短短的一个小时,死亡和身负难以痊愈的重伤者合计六千余人,这其中只有一小半是蛮兽人袭击者的战果,足足有四千人的死伤,是缘于惊慌失措之下的自相践踏。

李维六十五世陛下向来情绪波动很大,换句话说,他喜怒无常。能够久居朝堂之上的廷臣全都熟谙如何观察这种变化,不过分封各地的诸侯领主也逊色不到哪里去。他们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或者目光流连在帐篷四壁的精美绘画上面,谁都不敢与盛怒的皇帝陛下对视,更不打算去看跪在皇帝陛下面前的那个中年男人。

“你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吗?肖恩?史布兰茨伯爵,我的统帅大人?”皇帝陛下再次开口,音调近乎耳语——这是个坏兆头,没有更糟糕的情况了。有些廷臣隐约想起李维六十五世上一次用这种语调说话之后发生的事情,倘若没有雷森?威尔普斯首相阁下及时阻止,恐怕那名触怒了皇帝陛下的倒霉诗人就必须在保留舌头还是手指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了。

然而现在雷森?威尔普斯公爵已经静静的躺在家族墓地里面,再也无法用温和语调和睿智言辞去熄灭皇帝陛下的怒火了。李维六十五世在铺着金色狮皮的华美皇座上俯身向前,目光炯炯,活像是一只暴怒的狮鹫在注视着弱小的猎物。他的右手抚摸着誓约与胜利之剑的剑柄,这同样是个危险的征兆,莱赫顿?金?斯沃在登基为帝之前是位优秀的骑士,他从来都极力强调这一点,并且不惜以亲手杀人让所有廷臣永远牢记在心。

讨伐大军的统帅是位体格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有一张经过风霜洗礼的黝黑脸庞,下巴上留着又短又齐的黑色胡须。他曾经为两任狮鹫大帝效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素以冷静和坚韧的指挥战术著称,被前任大帝嘉许为“帝国之盾”。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显得惶恐不安,虽然帐篷里面的温度并不高,但是他的额头上面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汗水。

李维六十五世陛下从来不会把问题重复第三遍,作为帝国重臣之一的肖恩?史布兰茨伯爵当然熟知这一点。所以即使是他心中有种虚妄的幻想,期待着有人——比如情报总管大臣巴米利杨公爵——能够替他回答出这个问题,当皇帝陛下的目光之中开始隐约流露出危险征兆的时候,他还是结结巴巴的开口了。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您汇报……在您的无比威严的目光面前,那些袭击者已经全都卑劣的逃跑了。我派出几队斥候骑兵沿路追击,每一队骑兵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毫不懈怠,绝不放松,咬住袭击者的尾巴展开了一连串搏杀,但是由于地形太过复杂,他们还是没有能够抓到活口……”

“我的统帅大人,这不是问题的答案,或者是我刚才没有表述清楚?”李维六十五世细声慢语,脸上时而微笑,时而紧绷面皮,颤抖嘴角,“我想要知道的是另一件事,袭击者是谁的部下?托马德?安?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冬狼皮帐篷里面一片死寂,肖恩?史布兰茨伯爵头颅深埋地面,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诸侯领主和骑士们奋力战斗……他们是如此痛恨那些卑劣的袭击者,所以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有人发现袭击者都是来自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属于哪个部落……托马德?安子爵……啊,那个叛国者曾经自称沙海大领主,但是我怀疑他究竟能否真正掌控那里,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部落一向桀骜不驯,绝不听从外族人的命令。”

肖恩?史布兰茨伯爵支护含混、语序颠倒的谈吐,显然与他讨伐军统帅兼帝国重臣的身份很不相符。皇帝陛下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看来我的统帅大人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了。”他的语气变得锐利冰冷,然而跪在地上的男人却松了一口气。

“站起来吧,肖恩?史布兰茨,你这副样子太丢人了。”皇帝陛下冷冰冰的斥责说,“你不配继续持有统帅权杖,把它交给杰诺?贝尔蒙德爵士,然后从帐篷里滚出去!”

“啊,万分感谢,陛下,多谢您的宽宏大量。”肖恩?史布兰茨的回答显得有些可笑,仿佛前些天还令人艳慕的讨伐军统帅一职已经成为烫手的火炭一样。实际的情况也正是如此。肖恩?史布兰茨慌忙爬起身来,动作快得不成体统,长时间埋头在地让他的面庞涨的通红,看上去就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耻一样。

与杰诺爵士交接了统帅权杖之后,肖恩?史布兰茨伯爵又一次向皇帝陛下行了跪拜礼,然后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冬狼皮帐篷。看着他颇显萧瑟的背影,不少廷臣心中都泛起了酸苦的味道。他们原本也和这位伯爵大人一样,以为剿灭叛乱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数百位诸侯领主带来的几万大军面前,防御形同虚设的塔尔隆要塞根本不不堪一击。

然而发生在回声地峡的这次袭击,却让所有廷臣和诸侯的虚妄空想都归于破灭。恶劣的气候和艰难的行军已经磨灭了大军的士气,而袭击就像是一把恶毒的匕首,在精疲力竭的巨人即将得到休息的时候,在腰窝要害捅上了狠狠的一刀。

肖恩?史布兰茨的身影从帐篷门口消失之后,沮丧的沉默重新笼罩了帐篷。皇帝陛下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只镀金酒杯,右眼眼角在不停地抽动,熟知这一危险征兆的廷臣们脸色焦虑的揉搓双手,谁都想不到能够纾解皇帝陛下恶劣心情的方法。

或者说他们想的到,然而做不到。

除非把托马德?安子爵或者袭击的罪魁祸首带到皇帝陛下的面前,否则皇帝陛下的心情怎么都不会好转。哪怕是最胆大妄为的弄臣小丑也都牢牢闭上了嘴巴,上一个做出如此愚蠢举动的吟游诗人虽然因为首相阁下开口而免遭断舌砍指之厄,却被关在了菲尔梅耶皇家监狱的最底层,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杰诺?贝尔蒙德爵士,你和刚才那个没用的家伙不同,从来都不会让我感到失望。”过了几分钟之后,情绪似乎有所缓解的皇帝陛下缓缓开口说,“告诉我,我应该去找谁询问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陛下,您应该询问巴米利杨总管。”年长的铁卫之首语气平静的回答说,“身为掌握不眠之眼的情报总管大臣,他对于大军遭到袭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理应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个非常及时的提醒,我的爵士,你提醒我有好几个小时没有见到情报总管大臣了,有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与刚才的那个问题相比,这一个显然比较容易回答。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廷臣捋了捋胡须,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年轻同僚抢了先。

“巴米利杨总管大人去了霍夫曼家族的营地,就在袭击发生之前不久。”那人带着急于表现的热切神色说,“陛下,您需要派人前去传令,让巴米利杨总管马上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