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街头巷尾甚是萧瑟。

到处是残墙废墟,地面狼藉不堪。

尸横蔽野,血迹斑斑。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零零星星的枪炮声,不时响起。

惨叫声时远时近传来,给这座破城,增添了些许恐怖。

天空中弥漫着黑烟和灰尘。

小魏子等人跃出废墟,就由他领头,排成一支小队列,在阴森可怕的街面上行走。

没有人再敢吭声了。

那些悲哀的惨叫声,对于吴嫣、卢彩英、郭玮、冯超这些通讯兵来说,十分剌耳,十分寒心。

那都是自己同胞的惨叫声啊!

天色渐晚,路面越来越黑。

走没多远,就遇上一大队鬼子,迎面而来,部分日军士兵举着火把。

吴嫣紧张异常,小跑上前,探手抓着小魏子的肩膀,颤声地问:“小魏子,真遇上鬼子了,你说怎么办?”

卢彩英也紧张上前,抓着了小魏子的衣袖。

她的手,有些抖。

小魏子很是镇定,侧目而视吴嫣,明眸皓齿,低声说道:“别吭声,你是女的,你一出声,就会露陷的。万事由我来应付,你们悄悄地握好手雷,万一不祥,大伙就与这帮鬼子同归于尽。咱们四颗手雷,足以炸死他们十几人,无论如何,咱们都有赚。”

“嗯……”吴嫣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赶紧将手扶在腰间的手雷上。

“他娘的,就你这个馊主意……砰……哎呀……”冯超闻言,上前朝小魏子骂了一句,伸手要抓小魏子的衣领,但是,双腿却是一阵发软,坐倒在地上。

接着,他的裤档里腾起一阵腥臊味。

随着大队日军士兵端枪走近,他的心跳加速,又吓得尿裤子了。

“扑哧……”

尽管心头甚是紧张,但是,卢彩英还是被冯超这个滑稽相逗笑了。

只是,她赶紧松开小魏子的衣袖,伸手捂嘴。

“快扶他起来,找死啊?”小魏子倏然转身,低沉怒喝郭玮。

“是!”郭玮悲哀地上前,扶起了冯超。

他脸上的神情,更显悲苦,心道:没想到小魏子出的馊主意,竟然还是要让我们与鬼子同归于尽。唉,老子看错这个小白脸了。老子堂堂北平大学生的高材生,怎么就听一个小白脸的话呢?找死啊!真是找死啊!唉,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他悲苦地心想至此,便松开冯超,掏出了两颗手雷,盘算着一旦真出现什么不测,他就将两颗手雷互磕一下,然后冲进鬼子的队列里,与鬼子同归于尽。

“什么人?哪个部队的?”此时,对面的日军疾冲上前,领头的是一名佐官,扬刀一指,大声喝问小魏子等人。

这名佐官说的自然是倭语。

其他鬼子士兵,马上端枪围来。

吴嫣、卢彩英等人也听不懂,只是赶紧从腰间取下手雷,悲哀地合上了眼睛,准备拼死一击,与敌同归于尽。

冯超双腿颤抖着,闪身到小魏子的身后。

“报告少佐阁下!卑职是谷寿夫师团长所属第六师团第二步兵联队第三大队第四中队第五小队的野苟次郎少尉,奉命率部搜剿支那败军残兵。”小魏子握紧腰间战刀,小跑到这名佐官跟前,敬了个军礼,瞟了一眼其肩膀上的金边和一颗樱星,便躬身用流利的倭语向其汇报情况。

这名佐官闻言,点了点头,亲热地拍拍小魏子的肩膀,说道:“好!我是第十六师团的野比三八少佐,现我军临时攻城总指挥官上海派遣军司令朝香宫鸠彦王亲自签署了‘杀掉全部俘获人员’的命令。据情报显示,支那士兵有很多逃进难民区中去了。我部正在进行搜查,你记住,凡是支那老百姓额头上有戴军帽的帽箍的痕迹,手上有老茧,肩上有老皮的,要统统的杀掉。你快回归你部,抓紧接受命令,一起行动,咱们从今夜开始,进行一场搜杀比赛。”

“咳!少佐阁下。”小魏子听野比三八这么一说,登时额头见汗,赶紧应命,并退后一步,又向野比三八敬了个军礼。

“走!”野比三八向小魏子回敬一个军礼,便转身朝其部下挥了挥手,喝令一声,又领头小跑而去了。

大队鬼子,穿着皮靴,踏过街面,扬起阵阵尘埃。

天空迷蒙,夜色阴沉。

朔风劲吹,寒气袭人。

吴嫣、卢彩英、郭玮、冯超等人,大气也不敢喘,紧张至极,均是额头见汗。

这就是“鬼门关”啊!

都一脚跨进去了。

若是小魏子一言不慎,露出破绽,吴嫣等四人就要惨死于鬼子的机枪下了。

面对死亡,这群学生兵如何不害怕?

“走,咱们走小巷!避免再撞上大队鬼子。万一露陷,我们人少,打不过鬼子的!”小魏子张臂一张,身子后退,低声道了一句。

他双臂不时后弹,弹退身后发抖的吴嫣等人,便又转身,领头跨步向一条小巷走去。

吴嫣、卢彩英、冯超、郭玮等人不敢吭声,但是,他们均是呼呼直喘大气。

他们稍稍放松了心情:终于越过鬼门关了。这个小魏子,倒真有些本事。

他们开始有些佩服小魏子了,便赶紧跟在小魏子身后,跟得紧紧的。

几个人不时踏着了前面人的脚裸。

小巷里,一些房子还在燃烧。

有些燃烧的房子里,还传出惨叫声。

“畜生!真是畜生!把老百姓关起房门来烧。这种惨绝人寰之事,也只有小鬼子才能干得出来了。”小魏子在一处残房前驻足,侧目而视那些在熊熊燃烧的房子,低声怒骂日军全是畜生。

“呜呜呜……我们的老百姓,真是太可怜了!”卢彩英透过火光,透过窗口,看到房子里面那些在烈火中跳来蹿去、浑身着火、嚎啕哭喊的人,心头甚是悲痛,伤感地哭泣,悲凉地控诉。

“为什么?我们几十万军队,却敌不过鬼子的几个师团?为什么?卫戍司令部要忽然下令撤兵?为什么咱们的国军就可以这样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吴嫣驻足于火光前,流着伤感的泪水,仰头问天。

“哎呀,好了好了,快走吧。呆会如果又有鬼子来了,咱们就麻烦了。反正咱们也救不了房子里的那些人。走吧。”冯超心惊胆颤,低声催促小魏子等人快走。说罢,他自己首先提枪而走。

“呸!真不是男人!”卢彩英闻言,甚是瞧不起冯超,朝他的背影唾了一口,骂了一句。

“姓冯的,跟你走在一起,简直就是本姑娘的耻辱。”吴嫣一反平常时的温柔宛然,也是泣声大骂冯超。

“你……你们……”冯超听了,心头甚是难受,骤然回身,扬手指了指吴嫣与卢彩英,想回骂什么。

“武大郎,三寸钉,怕死就回老家卖烧饼去。”卢彩英神情大变,除下眼镜,抹拭着泪水,破口大骂冯超。

“卢彩英,你……你……”冯超闻言,骤然停下脚步,心头甚是难受,扬手指指卢彩英,欲骂什么,却又说不下去。

丑人最不喜欢别人说他丑了。

可现在,卢彩英不仅当众骂他长得丑,还戳指他的灵魂丑。这冯超也是大学生啊,如何听不出卢彩英话语的内涵。他真是难受极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小魏子眼望熊熊烈火中的那些苦难人,心头哀伤阵阵,骂了鬼子几句,又低声凄吟。

吴嫣闻诗,串串珠泪滑落,芳心阵痛,为悲苦无依的在烈火中被焚烧的那些老百姓。

“算了。都是自己人,何必斗嘴呢?逃命吧!只有保住命,将来才有机会找小鬼子报仇。”郭玮抢先开口了,并且伸手捂住了冯超的嘴,劝说众人快走。

卢彩英不再吭声了。

他们扛着枪,低头继续往前走。

街道两旁的一些树丫上,吊挂着衣衫褴褛、血已风干的尸体。

一些残颅在朔风的吹动下,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曾经繁荣昌盛的京城,此时变得十分萧条,十分阴森可怕。

“哎呀,妈呀……”卢彩英东张西望,不小心踩到一颗头颅上,差点摔了一跤,惊叫了一声,吓得扑前几步,扑到了小魏子的背心上。

“哎呀,我的妈,怎么美女都往这小杂种身上扑?什么世道呀?老子不就是长得矮了点嘛,若是个头高,那老子肯定比西门庆还帅!”冯超一看,心头甚是不舒服,暗地又骂小魏子一遍,也自怜自艾了一番。

“砰……嚓……”

郭玮也是醋意大发,可又不敢责骂小魏子,也不想当众出丑。

他无处可泄愤,只有气恼地取下步枪,抓着枪杆,用枪托狠敲在一块砖上。

那块断砖被枪托敲碎了。

郭玮心想:老子长相也不会比小魏子那杂种差很远,老子为了吴嫣,留下来作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老子怎么就讨不了美人的欢心?而这小杂种,不过是刚才露了丁点才气,就把两位美人都搂上了。什么世道呀?老子这是活在地球上吗?

他愤愤不平。

他怨天尤人。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不敢哭出来。

他苦着脸,只有拿地上的残砖来出气。

吴嫣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瞪圆了眼珠,怔怔地望着冯超与郭玮。她对这两位战友今晚的古怪行为,甚是不解。

“喂,你们怎么回事?想惊动鬼子呀?不要命了?不服我指挥呀?那你们来说倭语,你们来应付下一拨鬼子!”小魏子转身过来,转身的刹那,环臂一抱,将卢彩英抱入怀中,又训斥郭玮与冯超两人一番。

“你……你……你会说鬼子话很了不起呀?那是鬼子的话,老子才不说鬼话。”冯超在美女的目光里,哪里肯示弱?他扬手指了指小魏子,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又强辞夺理起来。

“好!你了不起,你有种,世上你最厉害,咱们分开走。”小魏子闻言大怒,他年少气盛,又自恃有些本事,马上便喝斥冯超一句,搂着卢彩英,又一手牵过吴嫣,就往拐弯处的另一条小巷走。

他用力一拉吴嫣的纤手,拉得吴嫣跌跌撞撞的,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么一来,小魏子成了左拥右抱了。

冯超张大嘴巴,傻眼了,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想跟着小魏子走,又感觉很没面子。唉,真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