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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身体一抖, 到底没再说什么, 只拿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净涪虚虚抬起的手,既紧张惧怕也有莫名的期待希冀。

他的生存智慧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他的眼界局限了他, 令他自己都无法弄清楚这一刻他到底都想过了些什么。

他只能紧紧地盯着净涪, 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小孩儿却弄不懂他爷爷的心思, 他被净涪待到身侧后就稳稳地站在地上, 昂着小小的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久久没有动作。

净涪也只是垂眸看他。

一时,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凌原本也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但这时候, 盯着净涪和那小孩儿的他却敏感地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他的眼珠子骨溜溜一转,目光定在了那小孩儿的眼睛上。

这小豆丁不过两三岁的年纪, 尚且不记事。而这个年纪的孩童,他的眼睛该是清澈明亮得纯挚逼人的。

就像他们第一眼望见这小豆丁那时候他眼睛的模样。

可现在, 不同了。

这小孩儿的眼睛里, 多了一点东西。而这些东西, 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沉积, 厚实。

不,或许该说是觉醒。

这小孩儿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白凌的呼吸一滞,这约莫就是净涪找过来的真正目的了。

净涪他,原就该是这样的人物。

跟在净涪身边久了, 白凌也渐渐摸索出了一点净涪的特质。

不能说是性格,只能说是习惯,或者是行事作风。

这位净涪比丘他向来行事随意,但他的一举一动却也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散漫。

站在白凌身侧的老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调转了视线望向那正在变得陌生的孙儿,枯瘦的手掌一抖一抖的,无力而苦涩。

“嗬嗬......嗬嗬......”

老人干涩的嗓子发出几声气音,却始终没能吐出一字片语来。

这会儿,净涪却抬起眼睑来,轻飘飘地望了老人一眼。

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让老人的心神一定,所有思绪安安稳稳地沉在心底,而那些紧张、不安却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在这个时候,原本昂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净涪的小孩儿也转了头回来,安抚也似地看了老人一眼。

若放在往日,这般明显不属于小孩儿的目光定是要引起老人一阵慌乱惧怕的,可现在,老人却只觉得安心。

他站在那里,竟还向着安抚他的小孩儿笑着点了点头。

小孩儿回过头去,看了净涪一眼,看了净涪一眼,便转了视线,望向了净涪手腕间那串仍自闪耀着淡淡金色佛光的佛珠。

那一霎那,他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猛地爆发开来,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球。而他闭了闭眼睛,竟就稳稳站立当场,双手合十,躬身虔诚地向着净涪一拜,口齿伶俐:“凡俗弟子李诚拜见比丘。”

见得小孩儿拜礼,听得小孩儿这么说话,最为激动的,不是净涪和白凌,而是站在白凌身侧的老人。

老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小孩儿就变得这般懂事生性了,他也不想去深想追究,他只知道,口称李诚的这小孩儿还是他的小孙儿。

因为,李是他们家的姓,而诚,是他们家求了附近童生才给他取下的名。

李诚也知道这时候承认他自己此生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太在乎。

往昔皆是过往,而今生却还是今生。

他此生,是李家村的李诚。

见得李诚以礼相拜,净涪也站直了身体,垂下眼睑双手合十,微微点头还了一礼。

李诚眼神一动。

原本安静站在一侧的白凌却是忽然迈出一步,向着李诚合十一礼,口中道:“净涪比丘座前追随者白凌,见过□□。”

李诚闻声转过身去,看得白凌一眼后,也是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李诚确实已经觉醒了前世记忆,但他前世也不过是一个凡俗的比丘,见识是有,但那都是数万年前的事情了,自然和今朝大有不同。而他觉醒之前不过是一个两三岁的小豆丁,连村子都没有迈出过半步不说,更不会有被锁在泥土地上的谁谁谁特意来与他说起村子外乃至外间广袤世界的事情。

所以哪怕净涪的名号在外间传得再响亮再震撼,这屋子里头的一老一小也还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们唯一知道的,也就是数个月前突然在天空中出现的那一位世尊。

他们知道那位世尊名为阿弥陀。那是不需要旁人多说,众人便自然而然明白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