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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身转过视线往林冬华这边看了一眼。

林冬华却还在那边自言自语道:“我可是要当大女修的人, 道侣?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才不要呢!”

她可是听说了的, 世间高阶女修稀少就是因为女修们比男修们更容易陷入情劫,还轻易脱不出身来。

她既然立志要当大女修,自然是要引以为戒, 又怎么会傻傻的一脚踩进那些已经埋葬了太多太多人的泥坑里去?

她还自个儿嘀咕着, 冷不丁的抬头, 却望见了站在门边上的林秋华。

林秋华定定地看着她, 表情颇显无奈。

林冬华霎时噤声,虽然也是犟着不避不让地迎上林秋华的视线, 可她那眼底里多少还是夹杂着忐忑的,倒叫林秋华打自心底浮上些许无力。

她开始觉得累了。

林冬华敏感地察觉到林秋华情绪上的不对, 一时更慌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唤道:“姐姐......”

不怪林冬华心慌,实在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秋华。哪怕是她们最艰难最窘迫的那会儿, 林秋华也没有过这样的倦怠和无力。

她的姐姐眉眼处从来都是锋锐的。

就像她所见过的最锋利最刚强的宝剑,即便是面对呼啸汹涌几乎遮天蔽日的风沙也敢拔剑相迎, 毫不退缩。

林秋华看得出林冬华的无措, 若是往常, 她总会放下心中的一切谋算, 凑过去安抚她。可这会儿,她却难得的不想动。

她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尚且年少的妹妹,竟然在她看顾不到的地方,已经成长到能规划自己人生的时候了。

她没有生气, 正相反,她是高兴的。

可是,这会儿和喜悦、满足一同挤满心腔的,还有她无法抗拒的倦怠。

她妹妹长大了,很好。可是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妹妹。她还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却已经发现她所想要捧到她面前的东西全然不符合她的心意。

她想给她的,她却不想要,甚至避之如蛇蝎。可她已经为了这个,彻底断去了和心中那个人交好的机会......

累......

林冬华急忙从椅上站起,连被她顺手带倒在地上的杯盏也都顾不上了,忙忙地奔到林秋华面前,躬着身想要伸手去查看林秋华的情况,可手探了出去,却只迟疑地停在林秋华面前,并不敢触碰到她,唯恐林秋华生气。

林秋华看着急得眼眶盈泪的妹妹,许久之后,终究是拖拽着唇角艰难地拉出了一个笑容,慨叹一般地道:“我倒不知呢,原来我的妹妹想当大女修......”

林冬华不敢应话,只哀哀地唤道:“姐姐......”

林秋华却是抖擞了精神,问道:“不会后悔么?”

林冬华咬着牙,答道:“不会!”

林秋华看着她许久,最后抬起手来,缓慢而无力地抚了抚她的头,微笑着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

林秋华又勉强安抚了一回林冬华,才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里去。

林冬华站在原地,看着林秋华远去的背影,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夜色来了又走,还是熹微的晨光惊醒了站在原地的林冬华。

林冬华回过神来,还没拂去身上沾染的晨露呢,便恼怒地瞪了一眼程沛和净音所在的方向,恨恨地道:“都是你们害的!”

当然,林冬华也就是说说而已。她们姐妹之间到底为的什么原因,她自己清楚。以她的教养,迁怒地说上两句泄气,这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她却是做不出来。不过很多时候也不需要她自己做些什么就是了。

因为总会有人替她代劳。

说起来,天命运数确实是玄妙,林冬华心中种种情绪激荡,最后将这句话说出口,却是隐隐的在她与程沛、净音之间各自牵系上了一条灰色的因果线。

这两条因果线较之其他的因果线更为虚淡,若不注意,怕是轻易便能疏忽过去。

魔身又看了林冬华一眼。

这么两条虚淡的因果线其实还没有真正的成形,因为林冬华只是起了一点小心思,并没有真正的做些什么。因果未定,线更是没有成形,那么一切就还有倾覆的可能。更甚至,转灰色为红色,也不是不可以。

魔身见着这样的因果线,心里着实很是生出了些想法,但最后,这些想法都被他自己斩断了。

一个程沛,他弟弟;一个净音,他师兄。这样的两个人,真要被他拿来钻研因果,别说佛身和本尊那边,连他自己也很难过得去。

真想要更加深入仔细地研究因果线,探究因果,谁不可以?什么时候不可以?也不一定就得是他们。

魔身最后看得两眼净音和程沛,见他们那边一切顺利,便也就收回了目光,带着他身下的暗黑皇座一道遁入了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

就在魔身沉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的那一刻,程沛周身气息一震,一幅虚浮繁复的阵图从他头顶冲出,须臾间将整个院子包裹了进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闭目端坐在院子外的净音身形一晃,当即便往后退出了数十丈。站定后,他才睁开眼来,张目望向那座被虚浮阵图裹夹着的院子。

才刚刚看得一眼,净音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暗道:“成了。”

净音都能看出来的事实,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又如何不知道?他甚至还要比净音知道得更早。

几乎是在程沛气息爆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可就是这样,他才会更生气。

净涪的弟弟程沛都已经结丹了,皇甫成他还待在筑基期里。虽然是大圆满巅峰,但抓不住那一线灵机,没有突破,那就都还只是筑基期。

自从知道了左天行和净涪都是重生的之后,天魔童子就已经不再妄想皇甫成能够追得上他们了。可追不上主角和BOSS还情有可原,现在那个废物他却愣是连程沛都比不得,被一个真正的小孩儿赶超甚至先跨出了一步,这如何能不让他一肚子火?

看来,他早前果然是对他太仁慈了。

先前就已经生出的那一点念头如今真正地在天魔童子心底生根发芽,并快速茁壮成长,更促使天魔童子快速完善他的方案,落定计划。

于是,皇甫成苦难的日子正式拉开了帷幕。

心魔宗那边的动静,魔身了如指掌。

皇甫成一直可都是魔身的重点关注对象,除了左天行之外,这景浩界里就数他最最得净涪重视了。便连程沛和沈安茹都要比他更逊一筹。哪怕皇甫成看上去真的很废物,净涪也从未疏忽过。

真要净涪愿意,不论左天行是否会中插上一手,皇甫成都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净涪顾忌着皇甫成身后的那一位。

倘若站在皇甫成身后的那一位天魔童子不耐烦和他一直这样磨叽忍耐下去,直接掀桌子,净涪并不能保证他安排的后手能够保存得了他自身。

到底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魔身感叹了一声,也没从无边暗土的世界本源里冒出头来,而只是分出一部分心神去观察着皇甫成那边的动静。同时,他还将皇甫成的情况告知了还在路上行走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比魔身还要平静:‘他做了什么?’

‘他安排了人,做林秋华早前对程沛做过的事。’魔身顿了一顿,又道,‘看来,不单只是我们在凝望着皇甫成,他也在注视着我们。’

连程沛都没有放过,他该说能引起他这般重视,也是他们的荣幸吗?

事情涉及那个天魔童子,便连佛身也插了一句话过来,那声音里甚至能听出点笑意,‘既然他这么重视,我们是不是该有所作为?嗯,让皇甫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怎么样?’

让皇甫成舒舒服服地过他的安稳日子,不单能消磨皇甫成的意志,减小一点日后可能会有的麻烦,还能摆那位天魔童子一道。

这么想来,其实也是一个好主意不是?

佛身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可净涪本尊却是不为所动,他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半点起伏,声音冷冷淡淡的,直如醒神清脑的冰水,激得人浑身一个激灵,心神再没有半点混沌,‘他只需往景浩界这边看一眼,景浩界里除了有数的几个地方之外,还能遮掩得住他的目光?’

‘而且,你们可别忘了,哪怕是最开始,他的目的也不是我们。我们就只是他随手挑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一枚因为算得上好用,所以就一直没有撒手的棋子。’

‘棋子......再如何让人看在眼里,其实也没多费他们的心思。’

‘又如何能自夸一句重视?’

魔身和佛身都是一阵沉默。

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魔身、佛身并没有觉得如何难堪,恰恰相反,他们心神一动,齐齐返照神魂,意念化剑,须臾间尽斩那些不知何时攀延生长的杂念。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端坐在莲台上的天魔童子手指一个用力,竟然生生在莲台上勾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来。

BOSS,果然是够谨慎。

他这么隐蔽的动作,又潜伏了这么许久,才借着对皇甫成出手的契机悄悄动手,却还是被BOSS察觉,最终无功而返。

天魔童子盯着景浩界中领着白凌一步步往前行走的净涪看了一阵,又猛地调过视线去看天剑宗那边的左天行。

要让BOSS吃亏,吃大亏,难道还真得主角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