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沐禅师并净涪等一行人一路平静的回到了妙音寺。

入得寺后,清沐禅师便让这一众青年沙弥们散了,而他自己自去杂事堂中交接事务。

净涪拜别净究净磐等人,领着五色幼鹿便往藏经阁里去见清笃禅师。

清笃禅师也正在藏经阁里,此时闲得一人坐在棋盘上摆棋局,见得他自阁外而来,随手将他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里,招手让净涪上前来。

净涪到得近前,合十一礼,这才在清笃禅师对面的那个空蒲团上落座。

五色幼鹿对清笃禅师也很是信任,也在虚空中显出了身形,跟随着净涪的动作,抬起前肢,有模有样地合十连连点头,对清笃禅师行礼。

清笃禅师笑得直乐呵,他的视线在五色幼鹿身上转了一圈,对净涪说道:“嗯,看着是懂事乖巧许多了啊,不错不错......”

“呦......呦呦......”

五色幼鹿对清笃禅师的夸奖很是高兴,冲着清笃禅师呦呦直叫不说,双眼也都弯成了两条长而细的线条。

净涪只安静坐在蒲团上,看着清笃禅师和五色幼鹿一人一鹿之间的交流。

清笃禅师逗过五色幼鹿后,见净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知怎么的就觉出几分心酸来。

他瞥了五色幼鹿一眼,轻咳了一声,重新坐直了腰,正色和净涪说道:“这回竹海灵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嗯,很不错。”

然而清笃禅师不过才认认真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就抬了抬长长飘落的眉毛,眼中带了促狭的笑意,与净涪道:“听说......你们回来之前的那一场赠经小会,小佛堂里的功德箱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好东西?”

净涪抬起视线来迎上清笃禅师的目光,小小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容量不小的功德箱里确实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箱的储物袋。而那些储物袋里,也同样满满当当地装满了东西。其中确实有几样东西很看得过去。

清笃禅师见净涪点头,眼睛一亮,又忙不迭地问净涪:“听说那些信众们请走的经文都是出自你之手?”

净涪又是一点头。

“好好好......”清笃禅师当即拍案道,“很好!”

连续抄了一部经书这么多次后,再如何蠢笨的弟子对这经书经文的要义都会有一定的理解,更何况净涪?

如果他再让净涪抄经......

净涪看了一眼清沐禅师。

就见清笃禅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铮亮铮亮的,带着明亮的火光。但他才刚想要开口,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哀叹了一声,道:“算了,还是算了吧,你近日可还有得忙呢,哪儿还有时间抄经?”

净涪正要不解,又见清笃禅师收了脸上表情,正色地道:“净涪师侄,年前寺里已经往天静寺那边递送了今年领受比丘戒弟子名单。我当时便已经和你提起了这件事,你可还记得?”

打自清笃禅师收了脸上表情的那一刻起,净涪也同时正了脸色。如今一听清笃禅师这话,净涪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复杂。

“你的考核已经通过了,半个月后,你需要和寺里的净字辈沙弥们一同出发前往天静寺,准备受戒。”

净涪的考核能够通过,清笃禅师并不觉得意外,但也确确实实是惊讶的。

在佛门中,受了沙弥戒的沙弥不过是学徒,只有受了比丘戒的比丘,才是佛门真真正正的中坚力量。

唯有比丘及比丘以上的佛门弟子,才能被称为僧人。

唯有比丘,才能承载着佛种的延续[1]。

而比丘之所以和别人不同,就是因为戒体[2]。

戒,是佛门三学的基础,也是佛门弟子证圣的阶梯。受戒是比丘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他们必须具备种种条件,才能成功受戒,获得戒体,延续佛种。而授受具足戒需要注意五个事项。[3]

人道众生、六根具足、身器清净、出家相具和得少分法。

就净涪而言,口不能言的他哪怕是身体完好无损,却也会被划分到身体残疾里去,属身体上有些缺陷,与六根具足相违。

佛曾有令,与六根具足相违的人是不得授比丘戒的。

也就是说,净涪本来是不得授比丘戒的。

除非他在受戒之前能够将这个不是缺陷的小缺陷补足,否则就算天静寺的诸位长老强行为他授戒,净涪他也能闻法持戒修行,因此获得戒体,但给他授戒的那十位长老必是要获违制罪的。

这一点,净涪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抬头,不避不退地迎上了清笃禅师的视线。

“不是天静寺负责这一次传戒的长老们有意违制......”清笃禅师看见他眼中的疑问,摇了摇头,便将他知道的消息和净涪说了,“诸位长老也是犹疑不决......”

毕竟净涪这不是缺陷的缺陷在整个景浩界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瞒不过去。

甚至在这一次的竹海灵会没有结束之前,天静寺那边对净涪的去留还没有个定论。但后来......

“最后,诸位长老叩问世尊......”

净涪心底对此其实是早有预料的。

就他本人而言,哪怕他这一辈子的后缀都仅仅只是沙弥也没有什么。只要他的修为还在精进,以沙弥名号扫除群魔,踏入极乐净土也是无妨。

但此时,他听到这里,看着清笃禅师的视线便带上了疑惑和惊疑。

清笃禅师也很理解净涪的心情。

叩问世尊啊......

先不说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找上上界大士是不是太过劳师动众,单说那些长老不去寻上净土那边的诸位祖师,直接找上世尊......

清笃禅师当时听得这件事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会儿看见净涪的失态,他忍不住就笑了,好半响才和净涪解释道:“当时天静寺的诸位长老都拿不定主意,就将这件事情递到了清见方丈面前。”

“清见师兄他也是突发奇想,在当日晚课之前,当着寺中众僧的面子,将写着你名号的纸张供奉到世尊面前,然后奉香求请世尊指引。”

“可万万没想到......”

说到这里,清笃禅师也是极其怪异的看了净涪一眼。

后面的话,也不需要清笃禅师继续说出口,这小次间里头的两人一鹿都心知肚明。

万万没想到,世尊居然有了回应,还特许了净涪受戒。

是不是该说,果然是得到世尊亲授真经的沙弥?还是该说,果然是能得到准提佛母感应降下法元的沙弥?

净涪自己也是没有想到,是以一时间,面上便露出了受宠若惊的惶恐来。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看见他还带着青涩的面容,心底的感叹便化作了笑意,他看着净涪笑了,口中安抚道:“别担心太多,既然世尊允了你,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就可以了。”

“旁人必定不敢多说什么。”

难道他们还真的敢质疑世尊不成?

净涪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在清笃禅师这边坐了一会,才往自己的禅院里去。

他这一路走来,也颇遇上几个因为刚刚传遍整个妙音寺的消息而猜到他身份的少年沙弥们。

那些少年沙弥们见净涪愣神的模样,一时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在一旁仔细地看,不时凑在一起低语几句。

“这个......应该就是净涪师兄没错吧......”

“应该是吧......”

“就是净涪师兄没错,当时他和诸位师兄们出发的时候,我在山门前特意看过!”

“净涪师兄他......这是怎么了?”

“师兄他从藏经阁里出来,应该是知道了那间事了吧?”

“啊......你说的那件事,是指净涪师兄他今年要受比丘戒成为比丘的事情吗?”

“你也听说了?”

“那当然!这件事满寺都传遍了,我还能不听说吗?”

“听说啊......净涪师兄他受戒是得了世尊点头的呢......果然不愧是净涪师兄,真是太厉害了......”

哪怕净涪已经走远了,这样的话还是不时顺风飘入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