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净涪一路就跟在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身后,妙音寺中的其他大和尚也确实对自家这个深居简出却声名在外的小沙弥很好奇,但此时走在路上的他们却并没有对净涪沙弥多加关注。

就是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也就是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叮嘱了他几句,便再未与他多话,而是像其他大和尚一样,沉默地往前走。

他们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神色端正,庄严肃穆,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感激。每往前走出一步的诸多大和尚们,他们的精气神都有些微的调整,渐渐的居然变得和在妙音寺中的他们不太一样。

净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便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也不惊动这些大和尚们。

大和尚们在路上的作息更加简单规律。

每日清晨早起,大和尚们简单清洗过后便开始做早课。早课结束,饮过净水后,稍稍整理一番便开始上路。此行一日未曾休歇,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会停歇下来,寻一个地方洗去一身风尘,饮过净水后就开始晚课。而晚课结束后,太阳也已经下山,天色昏暗,他们便在原地停留一晚。一晚休息过后,等到第二天的清晨到来,阳光熹微,他们便又开始一日的路程。

这些大和尚每日饮用的净水,来源却有两种。一种是大和尚自己亲手取来的净水,另一种却是这一路上的凡俗百姓布施而来。

他们休息的地方也一样。不是他们自己寻找布置,就是凡俗百姓布施给他们的。

凡是凡俗百姓布施而来的净水和给他们暂居的屋舍,大和尚们都坦然地受了。在当日的早课和晚课的时候,他们也会在念经诵佛之后为这些凡俗百姓们祈福念安。

而在大和尚们的这条远行道路上的凡俗百姓,对这些大和尚们也格外虔诚信重。

并未曾动用体内真元,净涪就已经听见远远站着正目送他们远去的凡俗百姓站起身,低头对着年幼的孩子解释。

“这些大和尚们是要去天静寺呢,他们可是去参加天静寺的千佛法会,几乎每百年就能看见这么一次。这些去参加千佛法会的大和尚们可都是真真的佛门大德!我就听我爹说起过!我想,我也能看得着。”

“所以这几天你连隔壁镇都不去了?还让你儿子替你去?”

“嘿,你懂什么,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只能见到这一次了。别的什么都可以,就这一次不能错过。”

“你可看见了?那些大和尚后面还有一个沙弥!”

“那又有什么?能跟着这些大德一起去天静寺参加千佛法会的,那沙弥一定是佛子!”

“佛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你敢说大和尚们会随随便便让一个沙弥跟着他们一起去天静寺?我可从来没听我爹说起,参加千佛法会的大和尚还会带着哪个沙弥的?你不信,难道是你听说过?”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净涪渐渐走远,也不再将这些闲言听在耳中,他就是跟在大和尚们身后一步步往前走,心中却在琢磨着那个字眼。

佛子?

妙音寺的大和尚们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是佛门辖下的家国。这里是佛门的地盘,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也会葬在这里的凡俗百姓们都是佛门的信众。他们虔诚地信仰着诸佛,礼敬诸佛,礼敬僧众。

是以虽然一路并未动用体内力量的大和尚们走得风尘仆仆,看见他们的凡俗百姓也都没有半点嫌弃,反而极其恭敬。

对于净涪那样一张稚嫩的面孔,这些凡俗百姓也都抱以一种仰望敬重的态度,并不曾因为他的年龄而对他有任何怀疑。

净涪在这样的视线里走过,饶是他不太在意,但心中也平坦舒服了很多。

这一队大和尚渐行渐远,慢慢走出了妙音寺的辖下家国。

走得远了,净涪也能看见不少和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凡俗僧众。

比起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这些凡俗僧众却是时时跪拜,时时五体投地。因此,他们也更加狼狈。

大和尚们走过这些朝圣一般往前的凡俗僧众,表情还是当日初初出发那样的端正肃穆,并没有任何变化。

走在最后的净涪甚至知道,这些大和尚们连一点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这些凡俗僧众。

对于这些大和尚而言,这些凡俗僧众不过就是路边一尘埃,一野草,一野花,并不稀奇,也没半点不同。

同样的,那些朝圣的凡俗僧众也并没有多看这队远行的大和尚一眼。虽然他们也确实清楚这些大和尚的身份,知道他们前往的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天静寺,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参加天静寺的千佛法会,但他们却还是只继续他们的动作,全心全意,专心致志地往前行。

行走,跪拜,深叩。

他们的动作简单机械,但举手投足间却透出厚重到逼人心魄的虔诚。

净涪在经过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便又跟着清笃清显身后前行。此后他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