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芜的姐姐也紧张地盯着净涪佛身的脸, 观察着他的表情。

净涪佛身认真地点头,“不解开衣裳。”

朱芜这才松了一口气, 应道:“那你拿吧。”

净涪佛身冲她安抚地笑笑, 拉过她的手, 轻柔地张开她的五指。

朱芜顺从地没有反抗, 只是看着他动作。

净涪佛身在朱芜食指的指甲里找了一下,捡出一片细小的木屑。

朱芜小姑娘自己看见,也不记得这么一片小木屑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倒是守在她旁边不远处的姐姐盯着她的手看得一阵, 脸上便显出些恍然来。

那应该是昨日她们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划到哪里沾到的。也只有那个时候, 她妹妹手上才会沾染到这些东西。

净涪佛身放开朱芜小姑娘的手,将这片才刚寻出来的小木屑摊开放在手心上。

朱芜小姑娘看看被他托在手心上的小木屑, 又看看净涪佛身, 不由得紧张地抿了抿唇。

净涪佛身察觉, 倒也不急着查看手上的木屑,抬头问朱芜道:“怎么了吗?”

朱芜小姑娘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 垂着头低声问道:“这木屑不值钱, 你……你不如另外再挑些别的吧……”

说话的时候, 她还又将她自己面前的那堆东西往净涪佛身的方向推了推。

净涪佛身笑笑, 将托着木屑的手往朱芜的方向递了递,“你觉得它是木屑, 可我觉得它是宝贝啊。”

朱芜小姑娘却还是不信。

净涪佛身没再多说, 垂下目光看了看他自己的手掌, 心中一缕念头升起。

同一刹那间, 一缕金色的佛光升腾。佛光初初升起的时候不过就是薄薄的一片微光, 但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这一片佛光就暴涨开去,将一整个屋舍生生换做佛国净土。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朱芜姐妹看见这一片佛光,才真正地将心放了回去。

太好了,这个大哥哥菩萨没有骗她们,木屑真的是个宝贝!太好了,她们能回家了!

金璨耀眼的佛光之中,那原本小得能嵌在小姑娘柔软指甲中却还不曾引起她注意的木屑就不断地拉长拉长,最后成了一片洁白柔韧的纸张模样。

金光敛去后,所有人都直直地看着那一片柔软的纸张。

这个难道就是……

是净涪比丘踏遍佛门各地寻找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

是了,也只有这样的圣物,才会有这样的神异威能,才能如刚刚那样,将凡地变作佛国!

仔细算一算,净涪比丘现下拿在手上的这一片贝叶是……

第三十片贝叶了吧。

传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三十二分,现在这一份是第三十片,也就是说,还剩下两片不在净涪比丘手里。

只剩下两片……

等那两片也被收回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完整了。

朱芜姐妹两人年岁还小,不甚懂得这些,现在也就是单纯被这一片由木屑变化来的柔软纸张吸引去注意力而已,赵承正等成年人却不同。

这些人看着净涪佛身手掌上那片贝叶看得眼睛都红了。

如果不是净涪佛身就在这里,如果不是那张贝叶就在净涪佛身手上,赵承正等人怕是怎么都要冲上前去仔细看看的。

净涪佛身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赵承正等人的模样,竟轻易地将托着纸张的手又往朱芜小姑娘面前递了递,“要看看吗?”

朱芜小姑娘目光根本没从那纸张上别开,却懂事地摇头,甚至还将手往身后藏。

“不,不了……”

净涪佛身没勉强她,但也特意将收取贝叶的动作放慢了许多。

“你看见了?这真的是宝贝。”净涪佛身边将贝叶收起,边还继续问道,“怎么样?有后悔跟我换吗?”

朱芜小姑娘听得净涪佛身这话,猛地将目光从净涪佛身那空荡荡的手掌心上收回,紧张地扬着声音道:“我才不后悔呢!别不是你后悔了吧?”

净涪佛身哑口失笑。

但这也怪不得朱芜小姑娘。她年纪还小,以往又都是被家人疼着宠着,就没经过什么事儿。

被动作怪异、感觉非常不好的贵人在街上强掳着带走,而经过一夜的提心吊胆之后,竟然没等来那个带走她们的人,而是被另外带着去见其他人,得到可以送她们回家的应承,眼看着竟又要出现些反复……

患得患失才是正常的吧。

净涪佛身心里很是清楚,所以既然朱芜小姑娘问他,他也就很直白确定地摇摇头,道:“我不后悔。”

朱芜长长地舒得一口气,皱起来的小脸一下子就展开来了。

“我也不后悔!”说完,她又道,“我们先前就是这样说好了的。”

净涪佛身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却又道,“可是我觉得我占便宜了啊,所以就想问问你……你还想换些什么吗?”

朱芜摇头道:“先前我们都说好了的,现在还来说这些做什么?而且我也不觉得是你占便宜我吃亏了啊。”

朱芜的脑筋很是清醒。

“那宝贝在我手上的时候就只是一片木屑,到了你手上才是宝贝,那说明它不是我的,我能用它请你送我和姐姐回家已经很好了,再要跟你讨东西的话,娘亲会说我的。”

净涪佛身仔细看了看她,见这小姑娘眼神清明,心思坚定,便又笑了一下,道:“你说得很对,确实应该是这样。”

但紧接着他话音一转,又说道:“可要是我真的就这样拿走了宝贝,我心里也很难安稳啊……如果我心里不安稳,就一定会日夜惦记着这件事。如果我日夜惦记着这件事情,那我以后做事就一定会分心,然后就会做不好事情……唉……”

朱芜听着,脸上渐渐地就显出些担忧来。而且忧色还随着净涪佛身的话语不断加重,叫她心里也不禁发苦。

“这可怎么好?”

净涪佛身慢慢地停下话头,低着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便提出一个似乎很合理的方案来。

“或许,我可以送些东西给你,也不是什么,就当作是见面礼好了。反正我比你年长,送上一份见面礼总是可以的。”

朱芜不自觉地看向她的姐姐。

她姐姐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

她姐姐上前得两步,走到朱芜身侧,凑头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朱芜连连点头,然后就跟净涪佛身说道:“我也不确定可不可以。不过大哥哥,我可以回家问问我娘亲吗?”

她姐姐紧张地望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笑笑,冲着两个小姑娘点头,“当然,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朱芜两姐妹这才是真正高兴了,对望着笑了开来。

净涪佛身站起身,跟赵承正道:“时候也不早了,赵檀越,我这就将她们姐妹送回家去,也免得她家里人再为她们担心。”

朱芜姐妹俩手牵着手站在净涪佛身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赵承正。

赵承正是想再留留净涪佛身的,但他不敢,便只得连连点头应承道:“应该的,应该的……我送送师父。”

说完,他真就领着人,亲自将净涪佛身和朱芜姐妹送到了宫门外。

如果可以,赵承正其实还想直接将人送回到朱家去,顺道给朱家赔礼,但净涪佛身阻止了。

赵承正不敢坚持,将净涪佛身一行三人送到宫门外后就停下了,只着太子赵立毅带着人送净涪佛身走这一趟。

看着一行人的身影远去,赵承正才返身回宫。

才刚刚转过身,他脸色就沉了下来,“那孽障在哪里?”

内监心脏急跳,连忙垂手躬身应道:“已经带回去关在寝殿里了。”

赵承正听得,脸色却不见好转,反而还问道:“刚刚那动静,是他在闹?”

内监完全不敢多言,只低下脸去。

赵承正沉了沉气,才压住了怒火,“待太子回来,叫他处理了。总之,孤不想再在京里看见他。”

内监应声道:“是。”

“还有……”赵承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记得吩咐太子,别再叫他祸害人。”

内监又应得一声。

“丢人现眼的东西!”

赵承正抬脚跨过宫门,几步消失在朱红的宫墙里,只剩下几个镇守宫门的禁卫揣着刀一脸肃穆地站在那里。

禁卫们今日里听了一耳朵皇孙丑事,却没等到宫中惯常会有的吩咐,心里实在奇怪,终于在换班的之后凑在一堆商量了起来。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四公子吧……听说四公子总是有些……”禁卫说起这件事来,也有些难以启齿,“才刚那个比丘身后不就是跟着两个小姑娘?”

“我看着那两个小姑娘似乎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

提到两个小姑娘,旁边就有人看不过眼去了,“说什么呢,她们还小,没什么的事,提人家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倒也真的转移了话题。

“你们说,刚才那个比丘僧,会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国君……这样顺服?”

赵承正对净涪佛身的态度,一众禁卫可都全看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