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看着皇后那副愤恨的样子,只含笑款款,她本就知道,皇后不会认命。皇后素来是把自己看得高于一切,而旁人俱是草芥。如今就算苟延残喘,也是不愿赴死的。这种心态其实也很正常,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宜萱便转换了口吻,平铺直叙地与皇后分析道:“汗阿玛如今,已经不会再容忍您下去了。现在八爷一党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等宗人府、大理寺定好了罪状,就可以一举铲除了。所以,汗阿玛没有必要再容忍您了,也不可能再容忍您。”

“只是——汗阿玛还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不大想落得废弃发妻之名,所以才用如此方法送您上黄泉路。您若是配合,纵然一死,您也依旧是大清的皇后,可以葬入帝陵,牌位也可以供奉于奉先殿,受后世历代帝王香火供奉。”

宜萱徐徐陈述着,旋即话锋一转:“若皇后不配合,呵呵,汗阿玛如今都不在乎留下屠戮手足之名,只怕咬咬牙,再留下个废后之名,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话一出,皇后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之色,她自然不想死,可更不想被废!那比死了更叫她难以接受!!在她眼中,地位、尊荣比她的性命都要紧!!

宜萱笑着看着皇后,带着镂雕赤金护甲的手轻轻从那炫美的金银丝翠罗锦帐上滑过,发出呲呲的轻微声响,似火花爆裂一般,她望着皇后不甘的枯槁面孔,又道:“您若肯死,就是皇后;若不肯死。便是废后!皇后娘娘,您做一个选择吧!!”

“本宫……”皇后身躯隐隐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她含泪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哀嚎道:“皇上,你怎可如此绝情!!您当真不念三十余载夫妻之情吗?!!”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皇后娘娘早年若是有半分念及和汗阿玛的夫妻之情,又怎么会忍心一而再再而三让他遭受丧子丧女之痛呢?!”——许你伤害他。就不许他反过来杀你吗?这是何道理?!汗阿玛的确略宠妾了些。可也没有无视过嫡妻的尊严,也没有做过宠妾灭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的眼光看来。汗阿玛并无亏待皇后之处。

当然了,若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皇后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宜萱依旧笑靥如花。“其实我倒是希望您垂死挣扎,您违背汗阿玛之意。汗阿玛必然会忍无可忍地废了您,介时再立我额娘为中宫,到时候您就得向我额娘磕头请安了!”——这样的情景,想想就叫人觉得痛快。宜萱笑容愈发灿烂,“您若是以废后身份死去,便是只能葬入妃陵。不配入帝陵了!待到汗阿玛百年之后,也是和我额娘同葬帝陵!您只能眼巴巴看着。别想进去。”

看到宜萱那痛快的笑容,皇后愤恨地无以复加,她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你们休想!!本宫宁死,也要保住皇后之位!!李氏不过是个汉军下五旗出身的贱婢,也敢肖想本宫的位置,她算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额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贱婢!!”

皇后辱骂得如此难听,宜萱倒是不觉得生气,将死之人,有必要跟她计较吗?那反倒是不值得了!她比你悲惨十倍百倍,所以才会辱骂你,若是换了一个比你活得逍遥自在的人,会闲着没事儿骂你吗?

宜萱抚了抚鬓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您还是省些力气吧!”

见宜萱丝毫不为所动,皇后眼中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怅然悲怆,她看着那清澈透明中带着淡黄色的参汤,突然脸上有一抹决绝之色,她抬手道:“参汤,拿来!”

宜萱淡淡抬了抬眼皮,旁边的小太监忙上前捧起,奉送到皇后跟前。

皇后如柴的枯手捧着那尚有余温的参汤,她的手突然微微发颤,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眼看着摇晃的参汤,眼里一滴滴浑浊的泪珠滴落汤中,泛起了圈圈涟漪,她呵呵笑了:“没想到,如今要取走本宫性命之人竟然是本宫同床共枕了三十余年的夫君!!”

她哈哈笑着,笑得满脸是泪。

而一种莫名的悲凉在宜萱心头滑过,但只有一瞬,她的立场和皇后的对立的,她没有必要、也不应该为她悲凉。皇后有今日,固然有她与额娘精心谋划在里头,但若皇后没有再三加害汗阿玛的子嗣,她也决计落不到今天这一日!!所以,皇后之死,怨不得旁人!若怨便怨你当初太心狠手辣,怨你自己心狠手辣之后却没有做得干干净净!!

突然,皇后仰头,将满满一碗混合了她泪水的的参汤一饮而尽,一滴都不曾浪费。

喝完之后,碰的一声,那珐琅碗在宜萱脚下不远处被摔碎成片。

皇后狰狞地笑着:“本宫将死又如何?本宫就算死了也是皇上的皇后、大清的主子娘娘!!你额娘李氏,就算能在本宫死后被皇上封为皇后,那也是继室!!在本宫牌位前,依然要执妾侍之礼!!本宫就算死了,身份也会压制她一辈子!!!”

宜萱抬了抬眼皮,这是皇后唯一能找到的安慰了吧?古人是极其看中死亡的,可以说是“视死如生”,他们认为死后的陵寝和活着时候的居住宫殿一般,百年之后,他们觉得在底下也可以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而皇后如今,无疑是将希望寄托于此了。

不过她也总算完成使命,让皇后乖乖送死了。

宜萱见夕阳西沉,便不做耽误,忙去养心殿复命,雍正听了回复之后,表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她肯识趣些,朕也不介意给她一个死后哀荣。”

宜萱目光忽的瞥见汗阿玛右手边那展开的奏折的内容……似乎是在弹劾年羹尧的……这个年大将军啊,最近似乎蹦跶得挺欢实,宜萱也听说了,年府的门槛。都快要被求官的人给踏破了。唉,只怕接下来,就要轮到年家倒霉了。

宜萱出宫回到净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用过了晚膳,薄荷上来禀报说:“方才,额附爷在净园外头闹了好一通,后来被国公爷知道了。才谴人给捉了回去。已经给禁足了。”

宜萱疑惑地问:“他又来闹腾什么?”

薄荷道:“似乎是想要戚氏和秦姨娘的卖身契。”

宜萱忍不住笑了,“秦氏早就消了奴籍了,哪儿来的卖身契!至于戚氏——哼!我没去找她算账。她倒是来闹腾起我来了!”——戚瑛瑛想混淆国公府血脉之事,宜萱本懒得管,但卖身契,也决计不会轻易还给她!

薄荷又道:“奴才去查了那段日子给戚氏‘安胎’的大夫。三日前就已经落水溺死了。”

宜萱呵呵笑了,“她倒是够干脆利落的!”嘴上如此说。她却不打算叫戚瑛瑛这般蒙混过关了去,便吩咐道;“明日那我的牌子去顺天府衙门,叫好好查查哪个大夫的死因。”——虽然不见得能查出什么猫腻来,但是起码叫戚瑛瑛胆战心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