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看向弘时那张冷冰冰得愈发像她阿玛的面庞,长长叹了一口气:“时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弘时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融化,他低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咕嘟嘟煮着的梅花酒和伴酒的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他抬手捏起一枚小巧玲珑的玫瑰饼,眼底滑过一丝痛楚之色,良久,他才低低道:“二姐姐,你可知道,人——在饿到极点的时候——是没有尊严的。”

宜萱心头猛然一颤,眼中蓦然湿湿的,“时儿……”——她这个唯一的弟弟,到底曾经遭遇了什么?!弘时平日里是何等自傲的一个人,他何等自傲于自己高贵的血统、尊贵的身份,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他失去过尊严?!

弘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地道:“所以,二姐姐,为了保有仅剩的尊严,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说罢,他将手里的整个玫瑰饼塞进了嘴巴里,飞快的咀嚼了几下,尚未嚼烂,便咕噜咽了下去。

意思是——华显,曾经折辱了他的尊严吗?宜萱暗暗想着,尊严,往往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她无法揣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无比心痛。弘时,曾经那个大男孩一般的弘时,变得如今这般,可见他所遭受的不仅仅只是*的痛苦,更折磨的,是心。

弘时艰难地露出几许微笑:“二姐姐,我先走了。你……帮我去看看小移吧。”说罢,人已落荒而去。

宜萱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正要转身往星移的院落而去,忽然子文开口,语气清透地道:“郡主。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宜萱看到他的面庞上满是期待之色,便狠下心摇头。

子文久久凝视着她,忽的道:“我相信,月前在梅花林旁,你对固山格格所的那些话,并非出自心声。”

宜萱心头一颤……不错,她说那些刻薄的话。只是想打消乌琳珠的怀疑罢了!

子文面容忽然多了几分苦涩。“只是——那些话虽然是假的,可终究太伤人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看着他幽深而忧郁的眸子,宜萱下意识地便想要点头,可终究还是遏制住了自己。

许是见她没有吱声,子文又轻声道:“我抱起茉香。也只是一时气愤冲动,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这话飘入宜萱耳中。心头突然有喜悦闪过,她急忙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着毫无表情的面庞,淡淡道:“那和我无关。”

子文的眉心突然一蹙。他瞳仁凝滞了片刻,忽然露出苦笑的神色:“去年熙儿满月那日,丁香浦的话……呵呵。你该不会是相信了吧?”他眼睛突然有些濡湿,湛湛瞳仁里隐隐发抖。

“我……”宜萱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确是信以为真了。因为当时,子文的表情那样激愤而狂暴,那时的语气亦是那样冷漠,冷漠得几乎要将人冻结。

子文语带些微怨怼:“我相信你——不是真心要说那些伤我的话。为什么——你不信我?!”——他的眼里,黯伤中夹杂着怪责之色,

宜萱身躯陡然一颤,是啊,为什么,不信他?!

天上的雪花,细细碎碎地落下,宛若春日的飘絮,蹁跹着,凉凉的落在耳上。宜萱扯了扯自己的斗篷,忽的觉得有些冷。

“都……不重要了……”宜萱只怅然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这样说道,“子文,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荒谬的。”

“荒谬?!”子文凝住了眉头,眼底突然冒出了几许怒意。

宜萱脸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已经有和硕格格的身份,父母的疼爱,还有一个乖巧的儿子。我已经没有资格奢求更多了,否则会连老天爷都看不惯的。”

努力仰着头,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来,“我再奢求旁的,早晚会连已经有的,都失去的。子文,你明白吗?!”

子文如何能听不懂宜萱话中的意思?!所以才无法回应她的话。

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时代,一个已婚的郡主,若是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了什么暧昧……那样的话,连累自己的额娘和弟弟。

宜萱忙退却了两步,“子文,我们之间终究太荒谬了。荒谬到,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