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心中低低一叹,只先忙上前见了礼:“阿玛万福,十三叔万福。”

胤祥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张极其悲痛的面孔,有难以抑制的哀恸和怨愤。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彻夜未眠。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珐琅彩的茶杯,攥得指节已经发白。

他的嘴唇干裂,当口便是极为激愤的言语:“要是早先汗阿玛允了瓜尔佳氏不必参加颁金节,这个孩子,根本不会没了!!”

“十三弟!慎言!”雍亲王深深皱着眉头,急忙喝止道。

胤祥眼里有流不出的泪,声音却已经哽咽难掩,哽咽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四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汗阿玛他、他……还是这般厌恶我吗?!瓜尔佳氏在太庙见了红,要是当初汗阿玛就叫太医全力救治,或许根本不会早产!”

宜萱急忙打断他的话:“十三叔!瓜尔佳福晋已经小产了,现在怨谁都是无益了!您又何必……”——这种怨恨皇父的话,若是一个不慎传扬出去,可是会给他招来祸患的。

胤祥却突然哈哈笑了,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话语中满是自讽自嘲的意味:“什么瓜尔佳福晋!!她没了腹中六个月的骨肉,汗阿玛还不肯罢休!竟还褫夺了她侧福晋的位份!!现在她只是侍妾了!”

“什么?!”宜萱一脸愕然,“她又没有做错什么!”——跪得太久而见红小产,难道也是瓜尔佳氏的错吗?!纵然瓜尔佳氏只是侧福晋,算不得皇上的儿媳妇,可她肚子里怀的。好歹也是汗玛法的亲孙儿啊!!

难道是做了帝王,都是如此,连对自己的儿孙都如此狠心吗?!——可之前她进宫面见皇帝,她的汗玛法,分明对待她是那样和蔼,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难道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帝王就是如此多变?!

胤祥笑容讽刺:“她当然有错,在太庙前见红。是对列祖列宗不敬;未事先言明胎相不稳。使圣上担负‘不慈’之名!可是两宗大罪扣了下来!!”

“十三叔难道没有事先上折请求,让瓜尔佳福……格格免于参见颁金节叩拜吗?”

“不错!那日,我是和四哥一起去的乾清宫。我跟汗阿玛说瓜尔佳氏已经六个月身孕了。为保万全,还是不要参加颁金节稳妥。”胤祥陈述着当日发生的事情,语气起初还算平和,可他说到此。忽然脸上又浮现悲苦的笑。

“汗阿玛就问我,瓜尔佳氏胎相不稳吗?早就过最不安稳的三个月。当然不能说不稳固,否则便是欺君了。”胤祥呵呵苦笑着,“汗阿玛当真是吗恨极了我了。”

雍王也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宜萱。道:“我本打算请旨让你额娘不必参加颁金节的,可见十三弟的请求被驳了,便没敢开口。幸好。你额娘没什么大碍。”

宜萱也知道,这个瓜尔佳氏。是最早服侍十三叔的人,甚至进门尚且在嫡福晋兆佳氏之前,后先后给他生育过儿女,故而在十三叔心目中的分量,是仅次于嫡福晋的。如今六个月的胎,就这么生生没了,怎么叫他不哀恸?

之前乾清宫面前康熙皇帝,宜萱分明觉得那是个十分和气的老人啊,怎么偏生就对十三叔这般刻薄?!当年的事,不管是否事十三叔错了,可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为人父亲的,就这般不可原谅自己的儿子吗?!

这时候,兆佳氏从内室走了进来,分别向胤祥和雍王见了礼,她拭泪道:“爷,瓜尔佳妹妹已经醒了,您要去进去瞧瞧吗?”

胤祥满脸悲痛,他低头捂着自己脸,摇头道:“不,我不进去了!我……哪儿还有脸见她!”——瓜尔佳氏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多年陪伴着他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都不能保住,甚至还害得她失去了侧福晋的位份,他有什么脸面见瓜尔佳氏呢?!

宜萱便道:“不如叫弘昌和嘉宁陪伴着瓜尔佳格格吧。”——弘昌和嘉宁,分别是十三叔的长子和长女,都是瓜尔佳氏所出的孩子。这个时候,如果丈夫不能陪着她,有孩子在身边,也会好些的。

兆佳氏一听,忙吩咐道:“快去叫大阿哥和大格格来!”

忽的胤祥抬起头来,看着雍王:“四哥,瓜尔佳氏她……还有望能恢复位份吗?”

雍王面含沉沉之色,摇头:“她的位份,是汗阿玛亲自下旨废去的,汗阿玛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她再入宗室玉牒了。除非——”雍王眸子深沉,后头的话太大逆不道,所以没有说出来。

胤祥本就是聪慧过人之辈,如何听不出自己四哥话中所指,良久,他一扫脸上的落寞哀怨,骤然是毅然决然的表情,他掷地有声地道:“是我害她失去位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做个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