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寂静中,离炤忽然发现,那些彼岸花竟试图一点点靠近自己,好似对她极为亲近和喜爱。

微掷自她身上收回目光,亦看着这些彼岸花若有所思,微一拂袖,彼岸花惊恐地后退了开来,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鬼兵亦悄然退去不见。

离炤不动声色。

微掷站在彼岸花前道:“此间波罗万象,若然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堕入六道轮回。”一株彼岸花不死心地又向她靠了过来,却被他指尖一触,瞬间枯萎,残留的花茎倏然折断,竟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微掷回头,见离炤波澜不惊,道,“跟紧了。”

“是。”离炤应道。

微掷走得并不快,离炤望着他的背影。

他看似年轻,实则年纪比她大上一倍不止,第一次遇到他是在一千多年前,如今过了千年,他竟如初见那般,一点变化也无。但凡这样的人物,法力都十分高强,也难怪敖澜见他闯入绮霞殿,不仅不斥责,还让她来此三日以消先前所种因果。

因果?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微掷的琵琶,想起那琵琶,离炤心里就有气,只因那琵琶上的琴弦之一,正是她的孔雀翎毛!

想起这件事离炤心里就不舒服。她本不喜管旁人闲事,那天却一时心血来潮破天荒帮了个少年,没想到那少年竟恩将仇报,趁她不备,无理地拔去了她的一根头发,那可不是一根普通头发,而是她的翎毛!

想起当时与她敌对的封岸还耻笑她是只掉了毛的孔雀,后来被她一顿暴打,干脆恶毒地骂她已然秃了顶!当时若不是凤帝及时出现,她肯定会拔光了封岸的冠羽。

后来得知夺她翎毛的不是旁人而是冥帝微掷,封岸这才不提,可对她而言,不管对方是谁,都是奇耻大辱!

事后,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甚至想偷跑去地府砸了微掷的老巢,幸而被凤帝阻拦。

可此事却成了她的心头刺,尤其后来得知微掷竟将自己的头发制成了琵琶的一根琴弦,更是耿耿于怀良久。尤其讨人厌的封岸还讽刺她说,“琵琶一共四根弦,一根翎毛哪够?你小心哪天他再遇到你,拔光了你的翎毛!”闻言,她更是气怒难舒。

虽然过了千年,可若不是现下身份所限,她真想当即夺回自己的翎毛并一雪前耻!

只走了下神,前方便到了彼岸花的终点。

望向他驻足的前方,那是一扇巨门。一点点向上望去,巨大的门扉竟全然看不到尽头。若不是上面有两个门环,离炤险些将它当成了地府的尽头。

微掷走到近前,巨门突然打开,诡异的是,巨大的门扉打开时竟无半点声息。

进入后,身后巨门无声关闭。

深而高的宫殿中,高悬的夜明珠羸弱地映出四壁狰狞的鬼厉。那些鬼厉当下看来是浮雕,实则均可幻化,只要微掷抬起一根小指。

微抬头,见微掷已高坐在上,正幽幽俯视着自己。无形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窒闷阴寒。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起惧意,她知道,令她真正害怕的并非身处地狱,而是冥帝微掷的强大,此刻在他面前的自己就好似一只蝼蚁,卑微到可以任他随意决定生死。这让她倍感挫败,这对向来骄傲惯了的孔雀而言几近耻辱,再加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被拔翎毛之耻,让她越发恼羞成怒,就在她控制不住几欲爆发时,忽听微掷厉声喝道:“把你身上的翎毛交出来!”

离炤不由得勃然大怒!脱口便道:“想得美!你还想从我身上拔……”后续戛然而止……

看到微掷抬眸侧身的异样,她忽然想起来,此时的自己不是孔雀离炤,又何来身上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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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掷是何等样人,她只一时气怒说错了半句话,微掷已然察觉出不对劲,此刻静待她说下去的神情无疑在告诉她,他已猜出她是谁了。离炤反应极快,当即转念说道:“你还想从我身上拔出来吗?”

微掷敛眸,似有些失望,问道:“你将那翎毛放进了身体里?”

“正是。”离炤口是心非地道。

微掷神情迷离,想了一会儿方道:“虽然你身上有龙之吻的封印,我无法强取,但若你三日内不肯归还翎毛修复我的琵琶,我与敖澜之间的协议将不再作数,到时候,我便有借口将你一直锁在阴曹地府,就算敖澜来了也无法将你救出。”

微掷意兴阑珊地说:“你将终日不见光明,更没有充足的水份令自身存活,过不了多久你便会肉身腐烂而死,死后元神出窍,龙之吻随之失效,届时,我再从你的肉身中取出翎毛也不迟。”

离炤清楚地知道,微掷并非危言耸听。以他的法力、冥界的实力,敖澜就算在乎自己也奈何不了他,更别提是她破坏了敖澜与他之间的约定在先,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三天里归还那根翎毛修复他的琵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思北将翎毛放在了何处,而那翎毛本是自己的,便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离炤沉吟片刻,方才佯装示弱地说:“既如此,我只有实话实说。那根翎毛因对我修行有利,原不想归还于你方才谎称在我身上,其实那翎毛并不在我身上,若要取来还须出地府一遭。”

微掷冷哼:“敖澜看中的人,我还以为有何不同,原也不过如此。”他无趣地一扬手,离炤手腕上便多了一根黑线,微掷道,“量你也不敢骗我,去吧。”

离炤只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直直向上送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光明以及因此孕育而生的鸟语花香。

微掷竟将她送来了人间。

离炤看了看手腕上的线,一排小字一闪而过:扯动可归地府。

离炤没有急着去寻翎毛,她飞到路旁的银杏树上,倚卧在树梢,静静地思考。

那根翎毛微掷为何如此看中?又是如何落入思北手中?因这幅躯体所存记忆有限,她实难猜出细节过程。如今只知三天内若寻不回翎毛,她也不必再回海族,那么夺取龙骨的事也将就此告终。

微掷方才说她是敖澜看中的人,微掷这么认为想必是因为敖澜在她身上下了龙之吻。究竟龙之吻有何作用?就连微掷的冥魂眼也看不出她的元神是谁?如果这龙之吻很重要,那么微掷说敖澜看中她也就有了道理。

但也不尽然,在敖澜带她见微掷之前,敖澜想必已预见到此等情形,之所以对她下龙之吻,可能是怕身为海族待选妃子的自己在地府吃亏丢了他的颜面,毕竟自己的族人被外族欺辱,又是他的待选妃子,事关颜面。

离炤十分清楚,凤帝命她来夺龙骨等同于让她恶意夺取海族的后位,而后弃之,从凤帝让她扮作思北来海族之日起,她心里便有些排斥,敖澜之于他虽然陌生,亦不同族,但欺骗他的感情,离炤亦不想。

故多日来,她从未刻意接近过敖澜,更无心探寻其他,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凤帝的野心有多大!他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不死凤凰,他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强大让所有羽族视其为神,但他在自己眼里,不过是那个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大哥哥。她尊敬他仰慕他甚至……可是他却让她来欺骗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不如借此机会回去?……思及此,脑海中竟闪过昨夜敖澜亲吻自己的画面,心下一悸,伸手便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很快传来赢煌的声音:“离炤?”

因有心违背,离炤一时沉默,却听赢煌道:“冥帝可有为难于你?”耳畔清脆的铃环声传来赢煌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离炤暗暗心惊。

赢煌轻轻一笑。

离炤沉吟片刻,方道:“微掷要找那根翎毛修复他的琵琶。思北将其放在何处我并不知晓,若然拿不回翎毛,他不会放过我。”

对面沉默少许,方道:“翎毛我自会派人给你送去,但毕竟与他原本所夺的不同,你先不要给他,且看敖澜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