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五月二十九日,丑时。

满天繁星,两侧山坡上篝火跳动。

萨哈廉感觉自己的人马好像被火光包围了。

萨哈廉率领一千失去战马的满洲兵,翻山越岭绕道敌后偷袭。为了减轻负重,营帐一律不带,萨哈廉身先士卒也不例外。

但是满洲兵的盔甲不能不带,扛着五六十斤重的盔甲走了一天山路,第二天起来士卒无不小腿肚子发酸发胀,只有倒着行走的时候才能舒服一点。

萨哈廉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

就在士卒疲劳不堪的时间,趁天热满洲兵行军不能披甲,贼人发动了几次无耻的偷袭。

贼人进攻的时候,先是发射烟雾。烟幕遮挡住满洲兵的视线,士卒看不见将官头盔上的红缨,士卒便无法和将官同进同退。

然后贼人趁乱发射一阵箭雨掩护三眼铳手接近,三眼铳手近距离轰击以后换刀盾手扔木质飞雷。

如果此时士卒已乱,贼人的刀盾手便在弓箭手掩护下冲入砍杀一番;

如果此时士卒还能战,贼人则丢下几颗烟暮扬长而去。

偏偏萨哈廉还不敢率兵追击。

这都是血的教训。

第一次萨哈廉派出披甲兵追击,贼人勾引着披甲兵走出一小段山路,等披甲兵累得满眼金星的时候,贼人突然转回身来一波烟雾和三眼铳突击,然后再接着撤退。

第二次萨哈廉亲率大批不披甲的士卒追击,结果贼人领着没有披甲的满洲兵走了一大段山路,然后突然加速甩开满洲士卒,同时萨哈廉的本部被另一股贼人偷袭。

萨哈廉这才意识到中计了,满洲兵在山地行军其实根本就追不上贼人。

按理说许多满洲兵都是山里人,对于走山道并不陌生。

但是满洲兵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短板,就是他们的盔甲。

满洲兵之所以强悍,几乎全靠盔甲。如果没有盔甲,萨哈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仗。这次翻山偷袭敌后,满洲兵如果不带盔甲,还不如不去。

但是在山地中,沉重的盔甲严重拖累了行军的速度、消耗了士卒的体力,打起仗来还指不上。

萨哈廉有心安排一部分士卒抛弃盔甲,但是士卒们谁也不干。

因为盔甲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私人贵重财产,也是他们身份地位的保证。

没了盔甲,披甲就沦落为“余丁”。余丁,顾名思义,就是多余的人。

已经没有了马,绝不能再丢掉甲;所以满洲兵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带着盔甲行军。

萨哈廉只好采取收缩队形慢慢推进的办法,但是密集队型很快就遇上防不胜防的地雷。

萨哈廉已经被炸明白了。

地雷既不是天雷、也不是地震、更不是怪兽,它是一种踩上去专炸士卒下三路的阴毒武器。

中了地雷的士卒下肢血肉模糊,不能走路,哭爹喊娘地嚎叫,影响士气。

一名士卒中了雷,就得派一到两名健全的士卒去照顾。地雷造成的减员,实际上比贼人直接突袭更厉害。

所以萨哈廉只好再分散队形。

一分散队形,贼人就重新贴上来,像饿狼一样趁人不备就咬一口。

好不容易萨哈廉在后晌率军下到一处山谷。

据带路的向导讲,只要再翻过一座山,顺着山沟就能走到金沟。

但是萨哈廉不敢夜间翻山,更不敢夜里在山上露营。于是在山谷里找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地方扎营。

因为一无战马,二无营帐,营地并不需要很大。萨哈廉命士卒在天黑之前在营地之外挖掘两条壕沟用于防止贼人偷营。

天黑之后,两侧的山上开始是零星几堆篝火,后来篝火越来越多,仿佛山上埋伏了千军万马。

萨哈廉派人上山查看,发现接连几处篝火都是只有火,没有人。

确认是贼人的疑兵之计,萨哈廉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