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才对达海肃然起敬。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博士当为我辈楷模,青史留名!”

达海苦笑不已。

“耿参谋说的是明国的事情吧。在我国读书人哪有这个地位?老汗王最恨读书人,那时杀死一个文人就像杀掉自家的一支狗。”

耿秀才气恼不过:“难道你们的老汗王就不怕记事的史官吗?”

达海连连摇头:“新汗黄太吉登基以后才开科举办文馆,命额尔德尼专司记录历史,老汗王那时根本没有史官。而且老汗王怎么会蠢到以不纳谏的名义惩办我?他亲手给我扣下两项肮脏罪名,一曰同奸,一曰受贿。老汗王亲自断定,谁敢为我翻案?我连自身清白都办不到,哪里还敢奢望青史留名?”

耿秀才义愤填膺:

“你们的老汗王太小瞧天下的笔墨文人了,这世上难道就只有他一张口吗?来来来,达海博士,你把事情经过如实说来,我为你一笔一笔记下!我等为你传扬,为你正名!”

耿秀才拿过为谈判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铺开纸笔,激动不已地磨墨。

“你们?”

达海迟疑了。

贾道士突然大喝一声,“来人呐!把陪同达海博士过河来谈判的人绑了!”

孙一身边的闷蛋立刻像粽子一样把达海的护军五花大绑。

贾道士向达海道一声得罪,“若不如此,博士回去必然性命不保。我们会重新选派一名俘虏陪博士回去,博士只管推说原来的护军失足落水了。”

事到如今,达海狠狠心咬咬牙:“也罢!这些日子我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好大限将至。我就把这桩事托付给诸位,拜托几位为我身后正名!”

达海道:“受贿的罪名,我百口莫辩。同奸的罪名,达海是天大的冤枉!容我把这件案子的判断、额尔德尼的记录先背诵给各位。”

……

按达海的背诵,十二年前努尔哈赤家里有一个近身闲散侍女名叫秦台,和一个纳扎女人发生了口角。

纳扎女人骂秦台淫荡,和弄库同奸。

秦台对纳扎说:“我和弄库在哪里同奸?同奸以后我给他什么东西了?你和达海同奸才是事实,你曾经给过他两匹蓝布!”

努尔哈赤的一个小妾德茵泽听到了她们吵架,在三月二十五日把情况告诉给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叫纳扎和秦台当众对质。经查,纳扎得到努尔哈赤大福晋的允许,送给达海过两匹蓝布。

努尔哈赤对大福晋说:“你送人财物,我并不吝惜。但是家中有禁约:福晋们不经我的允许,如果私自把一尺布一块绸送给女人,就会被告为欺夫;送给男人就会被告为有外心。一旦有此种报告,就以报告人之言为准,所以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送给外人。如今你违背禁约,送给达海两匹蓝布,你有何忠心?”

随即拟定达海和纳扎女人死罪。

努尔哈赤又想:“男女都是死罪,罪有应得。可是杀掉达海就没有人像他那样精通汉文汉语。”

随即杀掉纳扎,而把达海用铁索绑缚,钉于粗木之上囚禁。

……

达海背诵完毕。

孙一琢磨一下说道:“其实你的同事额尔德尼给你使用春秋笔法,已经留下了翻案的可能!”

孙一解释说,只要简单推理一下就会发现此案可疑。

本案的唯一事实,就是纳扎得到大福晋的允许,送给达海过两匹蓝布。

按照案中说法,努尔哈赤的妻妾只要送人东西,一旦被告发就判为有外心。

那么,到底是纳扎同达海有染?还是大福晋同达海有染?

达海听罢就是一愣。

“原来额尔德尼在帮我……那时额尔德尼与四贝勒阿巴海交往紧密,还劝说我阿巴海尊重读书人,要我也和四贝勒阿巴海多走动……但是老汗王对四贝勒结党很不满意,教训过四贝勒好几次。老汗王还曾不止一次的发脾气,说每每来找额尔德尼,都发现额尔德尼在四贝勒处。我还以为额尔德尼要……”

达海回过神来,但见耿秀才正奋笔疾书,言道:“烦请耿参谋再记下如此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