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堤岸,许是受了雨水的滋润,今年的杨柳长得格外柔顺。夏风过处,万条垂下绿丝绦,依依摇摇地,堪比临安美人如瀑的青丝。

临安的风光里缺不得西子湖畔,亦缺不得摇曳东风的杨柳枝儿。

一辆马车驶过堤岸,朝着东南向的村庄而去。

城外多为百姓的聚居处,虽不似城内的繁华热闹,却别有一番清净的意味。

说是清净,倒不如说是清贫。这是宋酒下了马车之后的第一感觉,不是清净,而是切切实实的清贫。

都说临安富庶堪比汴京,那是说话之人没瞧见这些地方。本朝有规定,为防夜里失火殃及百姓性命,各家各户的房屋皆要由石料来搭建。

可眼前,有的房屋是由黄土垒起来的,上方搭着干黄的茅草。有的房屋稍微好些,搭建屋子用的是木材,但遮盖房顶的依旧是干黄的茅草。

为数不多的便是由砖瓦搭建的房屋了,想来是村庄里较为殷实的人家。

宋酒感慨,“若是钱寺丞瞧见了这等屋子,不知又是何等的忧心?”

王之焕缓缓从车上下来,说道:“他的职责还轮不到担忧这些,大理寺内堆积的案子已经够他头疼的了,这些,另有人操持。”

他今日并未再着荼白的宽袖衣袍,而是换了一件素色交领的便服,外衬一件比便服的颜色还要深一些的素色背子。细细看之,交领上还各绣着一株青莲。

那株青莲似沾染了他身上的仙气,竟似活了一般,欲摆脱丝线的束缚,从交领上飘然而出。

王之焕的眼像极了望尽大千世界的神仙的眼,无论瞧着什么,在他眼中都是一丝丝缭绕的白烟。这该是何等的境界,才能修炼得如仙人一般?

宋酒蓦地想起一句话:朝见王之涣,朗如行玉山。

那是前朝的青莲居士赠与裴十四的一首诗,诗中夸他玉树临风,俊朗如行走在玉山上一般。她擅自将裴十四的名字换成了王之焕的,竟是贴切得很。

“想些什么,如此入神?”

宋酒回神,摇摇头,“无。郎君是否该告诉我来这里为的是何事?”

王之焕微微一笑,眸中的缭绕烟雾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没了那股高深淡漠的距离感。整个人就如寻常人家刚散学归来的翩翩郎君,儒雅识礼,宽厚近人。

“昨日被判以死刑的妇人便住在此地,我派去查探的人查到些有趣的东西,所以带你来瞧瞧。”

宋酒双眸微张,有些错愕。她明明吩咐了原叔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他又是从何处听说的?

“郎君怎知昨日发生了何事?”宋酒问道,话语中带着质问的口气。

虽说王氏的郎君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可王之焕似乎管得太宽了。

宋酒不着痕迹地远离王之焕几步,像耗子见着猫一般,全身戒备。

她对王之焕所知甚少,少得只知道他是太原王氏最年少的一辈中才华绝绝的郎君。少得只知道他年纪轻轻便高中魁首,名满天下,却似闲云野鹤远离庙堂。

而多年的行商的经验告诉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王之焕的神秘与莫测让她有些头疼,无从下手。

“做生意的人就是爱计较,你放宽心信我一回又有何妨?总归我不会害你便是。”说罢,王之焕便揽了揽衣袖,率先走在前头。

宋酒迈步跟上,事有轻重缓急,还是跟着去瞧一瞧。兴许能解开她昨日的困惑,也好顺藤摸瓜,看看是不是永嘉宋氏的人又折回临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