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酒睁眼时,四周一片黑暗。

身下软软的,像个人。

人?

宋酒一个激灵,赶紧摸索着挪到旁边。

“王之焕……王之焕……”

宋酒摇着王之焕的肩膀,企图让他醒来。

“疼……别晃……”

王之焕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压抑,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宋酒急忙撤开手,手上却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

黏黏的。

宋酒掏出火折子,黑夜中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而她手上粘稠的……是血!

“你受伤了?”宋酒将火折子一照,王之焕的肩头的白袍已被染得血红。

王之焕单手撑地,缓缓坐起身。

如今两人所在之处,是悬崖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好在因着一场大雨,将泥土冲到了岩石上,否则两人摔下来时定会伤筋动骨。

王之焕见宋酒左右摸索,拧眉说道:“别乱动,摔下去我可抓不住你!”

宋酒本是要找找周围有什么可止血的东西,被王之焕一说,悻悻地收回手。

她右手受了伤,王之焕的肩膀也受了伤,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

王之焕看着宋酒宋酒手足无措的样子,笑道:“安心,种卿会寻来的。”

他那把剑可是一剑破树,除了种卿,没人能将它取出来。种卿见了它,自然能发现他们就在崖下。

如今两人在这破崖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他此刻还有心思笑?宋酒心想:王氏之人莫不是都有病?

“阿酒一点也不风趣。”王之焕看着宋酒手中的火光,眼中倒映出一株跳跃的火苗。

宋酒靠着石壁,往边上挪了挪,与他隔出一些距离。“郎君还是唤我宋酒或是酒娘为好,若是旁人听见了,传入你夫人耳中,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之焕侧头看着宋酒,饶是她此刻语气疏离,微微的火光也将她的侧脸映得十分柔和。

一丝轻笑飘荡在风中,清透如山间的清风。“阿酒怎知我家中有夫人?难道是对我上心了?”

“无耻!”宋酒双唇嗫嚅着,却没当面骂出来。

“郎君乃天上肆意飘荡的云,酒娘是地上的尘垢粃糠,我高攀不起。”

听着这话,王之焕眉峰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这话本来无可厚非,可他听了,心里莫名地觉着烦躁。从没见过世间哪位女子如此低看自己,竟然将自己比作尘垢粃糠。

“阿酒本该是天上的日月,为何每每遇着我,总要作出卑屈的姿态?”

宋酒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不卑屈能行吗?当年王氏宅前血淋淋的惨案,让她对王氏的人都敬而远之。

人命,在太原王氏人的眼中,竟然如蝼蚁一般。

“太原王氏之人是否从不看重人命?酒娘五岁之时,亲眼目睹了王氏的家仆将一个枯瘦的男孩打死在后巷。人命,那是活生生的命!到了王氏家仆的手中,便轻而易举地就被剥夺了生的权利。”

满含怨恨的话语顺着山风飘入王之焕的耳中,字字激荡人心。

王之焕心神一震,王氏里有出过人命么?仔细算算,她五岁的时候,自己还在漠北受着炼狱般的磨练……

难怪自己从未听说此事。

“太原王氏……”王之焕不知要说什么,突然改了口。“至少我不是那样的人。”

气氛,突然沉默。

王之焕看着宋酒搭在膝上的手,纤细无比。就是这只手,看似寻常,却搅动了临安城隐藏的风云,也动摇了王宋两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纤细无比的手,好凉。

也就在这一刻,王之焕对她动了杀机,这样的女子,留她越久,事情会越难办。

“阿酒……”

宋酒条件反射地缩手,却被王之焕紧紧握着,撤不出来。

“郎君请自重!”

想来是因失血过多,脑子不甚清醒,倒是被这一声震得清醒了几分。心中的杀意也因为她的怒喝而消散殆尽。

王之焕十分自然地松开手,望着漆黑的夜空,暗自思忖。

看来,事情不能再拖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