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晟一声令下,李太医、张太医同时走到了林贤妃跟前。

两位太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身子也不复坚挺,做大夫的,面目都不可憎。可是眼下,两位老人的脸落在林贤妃眼里,却仿佛是来自阎罗殿的牛头马面,亦或是勾魂无常。

“皇……皇上……”她颤抖着站起来,“臣妾,臣妾身子无碍,不需太医……”

赵晟一个眼神扫过来,林贤妃便如同被冰刀子扎了一下,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方才不慎摔倒,岂能说无碍。你肚里怀着的可是龙种,怎能轻率。”赵晟看着她,温和的声音仿佛跟平日并没有区别,可是落在林贤妃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量。

“李太医、张太医,你们还在等什么。”

有赵晟的催促,李太医和张太医便走到林贤妃跟前,道:“请娘娘坐下。”

林贤妃的目光从赵晟脸上移到他们脸上,她心底空空的,背后凉凉的,脚下一丝儿力气也没有,又跌回了椅子上。

李太医先将手枕放在茶几上,托起林贤妃的手放在手枕上,用两个指头搭着她的手腕。

宫里的太医,医术和经验都不必说,诊喜脉更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李太医心中很快就已经有了结果,他收回手,并不说话,只是站起来让在一旁。

张太医接替他坐下来,也同样给林贤妃诊脉。

林贤妃头垂得低低的,身子已经不颤抖了,因为她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张太医也已经诊断出了结果,也同样站起来,跟李太医一起走到赵晟跟前。

赵晟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像是入定,口中却淡淡道:“如何?”

李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一眼,李太医更年长资历更老,便由他来作答。

“启禀皇上,林贤妃方才受了惊吓,胎象有些不稳,以微臣二人之见,最好请贤妃娘娘进内室,由臣等施针稳定胎气。”

赵晟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常乐,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

李太医和张太医是赵晟亲自带过来的,来之前便已经有过吩咐,若是林贤妃的胎儿并没有不妥,那么两位太医只会说安好;若是林贤妃的胎象果然是已经超过五个月的,两位太医便会以施针为名请林贤妃移入内室。

而他们方才已经做了回答,林贤妃的胎儿果然已经超过五个月了。

五个月前的那段时日,赵晟并没临幸过林贤妃,林贤妃自然不可能怀上龙种。

腹中乃是孽障,已经确信无疑了。

赵晟终于张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两位太医身上,没有往林贤妃那边扫哪怕一眼。

“那就请贤妃入内室。”

“是。”

回答他的并不是两位太医,也不是流芳殿的宫女奴才,而是跟随赵晟过来的大庆宫的岫岩和轻云。

她们两个走上来,推开林贤妃身边的洛水和揽月。

“不劳你们,我来扶……”

与揽月的顺从退开不同,洛水还试图自己去搀扶林贤妃,却被岫岩抓住了胳膊。

岫岩平静地看着她,道:“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请贤妃娘娘移步,姑姑请站在一旁罢。”

洛水看清她眼里的冰冷,心中一沉,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林贤妃已经站不起来,岫岩和轻云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进了内室。

顾太平指挥太监把守住内室的门,并将以洛水为首的流芳殿所有宫女奴才都驱赶出了正殿,关进了偏殿之中。

至此,流芳殿诸人,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知道今日是大祸临头了。

正殿之中,只剩下赵晟,还有大庆宫的人。

“顾太平。”

“奴才在。”

顾太平躬身出列。

赵晟面无表情,道:“着顾太平,审问太医王琛、太监同福,并流芳殿所有下人,刑罚无忌。朕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朕要结果。”

顾太平一凛,恭声道:“奴才遵旨。”

本来太医、太监、宫女犯错,都各有负责审问法办的部门,可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天子名誉和皇家颜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赵晟才会让顾太平去审问。

顾太平身为天子近侍,宫内第一内侍,自然有他的办法和手段。

顾太平离开正殿之后,赵晟也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朝内室走去。

常乐没有跟着,所有人都没有跟着。

赵晟走进屋子之后,岫岩和轻云便从里面退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内室之中只有皇帝赵晟和林贤妃,其余所有人都在正殿外室待着。流芳殿中明烛煌煌,灯影幢幢,内有群侍,外有禁卫,却是内外都一片寂静,仿佛成了死地。

常乐听不见内室的声音,却也猜得到,赵晟必然是在审问林贤妃,奸夫何人,孽障何来。

天子之怒,绝非林贤妃一弱质女流可承受。何况她心智不出众,胆气不豪,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真情。

林贤妃假冒龙种的是死罪,要株连九族,她荣耀时,家族未必荣耀,她犯下死罪时,家族却一定会被牵连。她如果不想连累家族更多,便只有招供,将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